1荀公達瞞天過海,夏侯惇李代桃僵
天色剛剛擦黑,太陽一點一點的落了下去,可這六月的天氣沒有一點涼意,反而地麵將白天吸收的暑氣蒸騰上來,愈發的沉悶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由於沒有風,一麵麵旌旗無力的垂在旗杆之上,也看不太清上麵是哪位大將的名號。卻唯獨有一麵幡子,三丈來長,幡麵用竹條撐開,讓人一眼就看的分明。上麵繡了四個鬥大的篆字,有識得字的,知道寫的是“報仇雪恨”四個大字,心中便是一寒。即便那不識字的,看的那四個殷紅的大字,血淋淋的仿佛要滴下來一般,也覺得滲人的緊,趕忙扭頭不去看了。
由於剛剛吃過晚飯的緣故,軍營裏的兵士基本都在休息,享受不多的閑暇時光。有的坐在一起閑聊吹牛,膽大好動一些的便躲在隱蔽一點的地方賭石子玩——在這亂世之中想要在這些大頭兵上找出一枚銅錢,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有些老兵謹慎一些,便再擦拭著自己的兵器,雖然這未必就能在戰場上就自己一條性命,但好歹也是一個寄托。
這群兵士雖然和天下的同行們一樣麵黃肌瘦,但可以看出他們現在心情不錯。若是說在這亂世之中還有什麼能讓這些前途渺茫的小卒高興的事情,那麼無疑是見到明天的太陽。剛剛好,大家都知道敵人雖然很勇猛,卻沒有什麼提得上名號的大將,自己這邊的勝利幾乎已經是一件必然的事情,所以也都放下心來。
營中除了站崗放哨的小卒外,大家都在休息,卻隻有一座大帳之前站著四個頂盔戴甲的侍衛,卻與普通的士卒不同,長矛佩刀都亮晃晃的,人也高大魁梧,神完氣足,不怒自威,顯然每個人都能輕易放翻十來條漢子。那普通兵士也不敢向他們望去,就連偶爾路過大帳,也收聲斂氣,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那大帳有五丈方圓,期中卻並沒有多少人。上首一位,五短身材,麵容醜陋,卻自然的散發出一股威嚴,英氣勃發,讓人不敢逼視。背後一名大漢,滿臉凶相,肌肉鼓起,右手按在腰畔寶劍之上,仿佛那西方傳來的佛教中的不動明王一般。
那為首的左手邊坐著三位將軍,為首一個身材高大,麵相剛毅,沉默無語;第二個中等身材,體態有些肥胖,倒是有些和藹的樣子;最後一人麵似鋼鐵,一臉平靜,好似完全沒有感情一般。三人連同那主座上的一人頭上都係了一條白帶,顯然是家中有喪。
右手邊卻是三個文士。頭一個三十來歲年紀,相貌清翟,頜下幾縷長須,穩重中不乏瀟灑,一看便是個謙謙君子。第二人卻是個青年,不過二十出頭,臉上有一股蒼白的病色,眼中卻似毫不在意,綻放出自信的光芒。末尾一個也是三十來歲,看得出有些拘謹,麵上也滿是憂色,一副想說些什麼有不敢的樣子。
那首座上的人從案上拿起一卷軍報,稍稍瞟了眼,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將手中竹簡一甩,喝道:“荀公達!這是怎麼回事?”
那為首的一名文士直起身來,走到場中,將那竹簡撿起,隻看了頭前“五日,占蘭陵,屠八百戶。”九個大字,也不再看下去,便是雙眼一閉,長長一歎,跪在中央,俯首道:“臣無話可說,也無怨無悔,隻是可惜了那八百人家。”
那主帥模樣的人聞言更是惱怒,將案幾一拍,道:“好個無話可說!好個無怨無悔!荀公達,你認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嗎?”原來他前幾日興兵報仇,遭到抵抗,一怒之下便下令所過之處盡皆屠城。那蘭陵城是東海郡的大城,地處要衝,商賈往來絡繹不絕,怕不有五千餘戶人口。現在軍報上隻言屠了八百戶,差得如此之遠,他如何能夠不怒。更有甚者,軍報中還言明是有荀府的家丁在攻城之前便透露了曹軍屠城的消息,並且竭力勸說幫助百姓逃亡。待得軍隊接管蘭陵,城中已是十室九空,隻餘了那麼八百來戶,其中還多是老弱。
那荀府的兩位大人正是這主帥最為器重的兩位謀士,帶兵的將軍不敢怠慢,將這事寫在密報之中,通知了主公。現在主帥向那荀公達尋求解釋,卻聽得這樣一個答案,好似還在惋惜那八百戶人家,心中生出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愈發的惱怒憤恨起來。
他剛想發作,那第二個文士也看過了軍報,走到中央跪了下來,道:“主公暫且息怒。公達他這也是為了主公的大業著想啊。雖有不當之處,但一片仁心可表天地,主公萬不可輕率啊。”
那主帥聞言更是氣急反笑,怒笑道:“他一片仁心?他是君子,那我是什麼?我就是桀紂?就是屠夫?他荀公達如此行事,何異於謀逆?吾意已決,奉孝不必多言。惡來!你來執法,如還有勸諫者,有如此幾!”言罷,抽出佩劍將案幾砍下一個角來。
他身後的大漢唱一聲“諾”,便懷抱寶劍,沒有言語,仿佛場中的一切孰是孰非都與他無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