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曆四年春,越西侯譚無義破春明門,入宮城,廢平帝李弘於乾元殿,立淮王李昭煥,改元更始,自稱太師,掌天下權柄。更始元年冬十月,大將軍韋春暉聯合六鎮諸侯起兵十萬,討伐譚無義,卻敗於距京師四十裏外的望春亭,韋春暉戰敗身死,六鎮諸侯盡皆離散,自此天下太平已成過往,史稱更始之亂。”
“啪”一聲,陳六子將《帝難記》話本合上,將書丟在一邊,繼續翹著二郎腿曬太陽。在他身後是一個殘破、低小的城門洞子,城門上歪斜地掛著一塊木板,上麵寫著“邊城”二字。此地距離大胤都城帝京已有四千裏之遙,是一個不起眼的南國邊陲小城,但在大胤軍事重鎮戰略圖上卻有著明顯的標誌。
三百年前,當時的大胤還沒有建國,當時天下戰亂頻發,人民民不聊生。當時生活在十萬大山中妖族趁機而出,掠奪人族邊地人畜,囤於大山之中為之口糧。妖族雖然稱妖,其實單從長相來說,與人族無異,隻是在月圓之夜眼中瞳仁會變成其他顏色,與人族烏黑不同。後大胤立國,實力強橫,曾舉全國之力入十萬大山討伐妖蠻,妖族聖皇戰死於十萬大山之中,一眾妖兵十不存一。據說隻有妖皇之子得以逃脫,不知所蹤。為了防止妖族死灰複燃,大胤開國聖君在這南國要衝設立邊城,重兵把守。但歲月如梭,妖族聖子始終不見蹤影,眾妖即使有存活著也不見出十萬大山。原來的軍事重鎮逐漸破敗,駐守的士兵也一批批被調走,剛開始還隻是一點點,直到後來的二十年前的更始之亂,大將軍韋春暉聯合六鎮諸侯討伐譚無義,將這守邊士兵大批調走,直至今日隻有三千之數。
這三千士兵,也不是當年的守護官軍,而是這二十年間不斷從北北方逃過來的流兵。譚無義做了太師之後,對於六鎮諸侯采取高壓政策,或勸其投降,或派殺手暗殺。據說譚無義手下有三凶,其中一人自稱知命,執掌江湖,建不倫寺。那些想要精忠報國的六鎮精英,皆死於這殺手組織手下。六鎮之中,淮南、朔方、隴右已經投降譚無義,川西節度使方平被人暗殺,他的土地被譚無義手下狼騎蠶食鯨吞,若不是在他麾下有一個精通兵法的沈飛,川西一地也歸了譚無義。如今隻剩下幽州、劍南兩鎮還在苦苦支撐,邊城便是屬於這劍南道。此地距離京師天遙地遠,於是有許多不願臣服譚無義的士兵,逃亡到此,在此地住了下來繁衍生息,才讓在寥落了百年的南國小鎮居然頗有繁榮的景象。
在這邊城之中,大家一直認為有一個人最厲害,一個人最難搞,最厲害的人是代理官長陸鳴,此人掌握邊城軍民一切事務,城中大小事宜都由他一言而決;最難搞的那個不是別人,就是正在曬太陽的陳六子。此人隻是邊城的城門吏,別看官職不高,但是權力特別大。你能不能進出邊城,完全由他一人說了算,而且這人生的一副凶相,身材高大,麵目黧黑,臉上有一道疤痕斜穿整個臉頰,右手齊肘而斷,按照常理但凡有殘疾的人,總是會將身上殘疾藏起來秘不示人,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將右手衣袖高高卷起,仿佛是像每一個過路之人展示這與眾不同之處。
他手下有城門守卒六人,守軍五十人,這些人都是城中少年,父輩大多死於二十年前那場戰亂,陸鳴念他們孤苦,就編成一軍,隨意讓陳六子帶著“防衛”邊城。陳六子此人,落拓不羈,在這世間死沒有禮法可以約束他,所以他帶的兵也與他相同,逐漸成了如地痞流氓一般。他們常說:“除了陸官長和範夫子,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給六爺交常例”。他們口中的常例,就是銀子;陸長官當然是陸鳴,是邊城的權力巔峰,陳六子即便目空一切,也不敢真正得罪這位頂頭上司,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陳六子甚至可以蔑視譚無義,因為譚無義距離他太遙遠,而陸鳴距他卻很近。至於範夫子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隻知道他是二十年前和陳六子一起來的邊城,當時還隻是親衛營副統帥的陸鳴親自迎接的他,並稱他做“軍師”。
自那以後,陸鳴的仕途如虎添翼,一路青雲直上,成了這邊城的邊城令。按說,邊城令之上還有城主,但始終沒有人真正坐上那個位置,據說劍南節度使崔明理曾派人來擔任此職,但馬車於途中翻落墜落懸崖車毀人亡。後來隨著譚無義打壓日益嚴重,對於這邊城小事早已無暇過問。隨著陸鳴隻手遮天,陳六子逐漸有了如今的鋒芒。曾有城主府記實劉建想依仗身份不交常例強行出城,被陳六子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兵痞一擁而上,押入一旁的城門監牢關了整整一天,直到劉建的夫人哭著跪到了陸鳴跟前,陳六子才悻悻然將他放出。事後陳六子隻是領了一場訓斥了事,於是邊城之中謠言四起,有人說陳六子其實是陸鳴的親兄弟,也有說陳六子別看長得老,其實年紀不大,他是陸鳴的私生子。一時之間,甚囂塵上,陸鳴大怒,狠狠處理了幾個嚼舌根的百姓,才算止住了謠言。對於此種言論,陳六子一概充耳不聞,他一心撲在自己的搞錢事業上。陳六子雖然貪,但對於尋常百姓,他隻收取一文錢,表示不可破例。而且他還製訂了“三不收”,即獨行的女子、隨行的小孩、相伴的老人一律分文不取。少數的行商巨賈才是他真正的對象,為此,他還專門給自己下屬設計了一套“暗語”,凡是有“肥羊”經過,讓城門守卒通過“打響指”的方式通知他,由他親自出麵處理這些人。邊城遠離中原,古來少有行商,但自更始之亂後,南國人口日益繁盛,行商也多了起來,即使這邊遠小城,每月間也有三五行商至此,販賣中原的奇貨異寶,再講此地一些土貨帶去中原。有些行商,為了安全,也會雇一些江湖人做護衛,敢遠赴邊城的更多是高手中高手,但奇怪的是,每當陳六子扛著大刀往他們麵前一站,這些原來麵沉似水的江湖人,大多都變了臉色,給自家雇主耳語幾句,這些行商都會老老實實交錢。這讓他手下兵痞對他更加敬佩,甚至有人口不擇言,“我看我們六爺,即使是陸官長也比不上”。每每這時,躺在一旁曬太陽的陳六子總是會罵一句,這些人就噤了聲,繼續在一旁裝模作樣的站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