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人,醒醒啊!”
他被人猛烈地搖動著,張開惺忪的睡眼,看到屬下一張張焦急的麵孔,猛然一個激靈,掀開棉被,站起身軀,高喊:“附兵,著甲!”
“諾!”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附兵戰戰兢兢地為他一件件披上戰甲。
“成武,怎麼了?”他不理睬小狗子的動作,看著自己最信任的助手,問道。
“敵襲!警鍾已響,殺聲震天,實情不知。”年近不惑的戰士聊聊幾語,道盡局勢嚴峻。“廢話!”他嗬斥。
他推開附兵,用力踹開房門。迎麵而來的不僅是秋夜寒意,還有混亂的士卒。從睡夢中驚醒的禦林衛驚慌失措。
“媽啊——”有人哭喊著從高處墜落,潺潺鮮血在身下湧出。卻是未曾著甲,攀上高處遠望,被流矢擊中。
不少人被這一幕刺激到,呆立一旁。還有人匆忙之間,不知所措,三三兩兩,手持短刀,向四處亂跑。
他怒極不語,無視身後的幾名親衛,走到那位胸口中箭的士兵旁,俯下身子,問道:“敵出何處?”
“南……”那士兵看清了他的麵容,極力要掙紮,可鮮血不住湧出,說出一個字後,卻是再也動彈不得。
他覆上死人雙眼,低道:“好兵。”站起身來,看著一片混亂,抽出佩刀,伸向天空,聲嘶力竭地高喊:“禦林衛——”
“屬下在!”
親兵同樣高喊。
“禦林衛——”
佩刀高舉,他不顧嗓子隱隱作痛,嘶啞地吼叫著。
“屬下在!”
更多的士卒高喊,他們發現了自己的頭領,湊到他的身前,用同樣嘶啞的聲音怒吼著,用這沙啞的聲音訴說著羞愧與憤怒。
“禦林衛——”
此處突然寂靜下來,隻剩下他孤獨的聲音在絕望的黑夜劃過每個人的耳膜,仿佛冬夜裏頭狼淒厲的嚎叫。
“屬下在!”整齊的怒吼猶如巨浪,蓋過夜色的蒼涼,狂風的肆虐,更安定下每一顆慌亂不安的心靈。士兵們聚集起來,簇擁在他身邊,大聲嚎叫著,掩飾著自己方才得慌亂。這吼聲也向四方宣告,禦林衛已經集結,隨時準備向敵人亮出刀鋒。
他收刀入鞘,快步上前,目光掃過一張張或是稚嫩或是滄桑的麵孔,神色肅然。
“衛成武,整軍以待。陳兆翔,換馬來援。”嗓音幹澀,猶如漏了氣的風箱。
“諾!”他們匆匆而去
“禦林衛。”他的聲音陡然低下來,卻仿佛清晰地透入每個人的耳中。
“屬下在!”與之相反,回應聲卻是越來越高,怒吼仿佛要撕裂天空。
“隨我,行軍陣,其疾如風!”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細不可聞。
“疾如風,疾如風——”聲音從無道有,一浪高過一浪。
他笑了,扭頭望向南方的未知,不知前途為何,但他都無所畏懼。
他穩步奔跑,身後帶出長長的隊伍,數百人的腳步在短時間的慌亂之後,漸漸整齊,仿佛一陣逆風吹過皇城。他知道,自己必須調整好士兵們的步伐,在保證速度的同時減少體力的消耗。畢竟,過度消耗體力隻會讓兒郎喪失反抗的力量。警鍾已響過片刻,先機已失,不可冒進。夜半驚醒,他的壓抑住心中的躁動,冷靜地思考著。
他停下了,伸出右手,作勢停止。身後士兵駐足,默默看著他凝固的身影。
往日肅穆威嚴的皇城之中,此刻卻是簇擁著大量衣衫襤褸的饑民,手持短刀,興奮地殺人,劫掠。侍衛和太監的屍體早已淩亂不堪,斑駁的血跡仿佛印刻在青石板路上。
“列陣,前進。其徐如林。”他咬緊牙齒,右手抽出配刀,左手穩穩持著盾牌,高聲喊道。
身後的士兵湊到他身旁,形成幾排隊伍,緊緊握住刀盾,蓄勢待發。
饑民發現了這支嚴整的隊伍,若是平常時候,任何一支部隊都會退卻。因為這隻隊伍代表著大趙的最強戰力,代表著無盡的榮譽與殺戮。可此時,破壞的快感,殺戮的癲狂,讓他們不顧一切,瞪著通紅的雙眼,毫無章法的揮舞著短刀,嚎叫著衝殺過來。
“破敵,殺!”他大吼。
“殺,殺,殺!”全軍高聲回應,頂著盾牌,按著獨特的節奏一步步向前,仿佛一塊緩緩滾落的巨石勢不可擋。
“呯,鐺——”巨石迎麵撞上了人流,禦林衛用左手盾牌當下了短刀,以右手佩刀從縫隙間刺去,刹那間,血花四濺。
他用力撞開饑民,佩刀從左上斜劈而下,劈飛一顆怒目而視的頭顱。
腳步不停,盾牌擋住了左側襲來的一柄短刀,轉過身子,佩刀向下斬去,將那名饑民的右腿齊膝砍斷。
不理會震天的痛哭,他右腿一邁,佩刀刺進另一人的胸膛,哢嚓哢嚓的胸骨碎裂聲中,右肩將那人撞飛,留下依舊潺潺滴血的佩刀。
左手盾牌往亂民頭上猛擊,又一人口鼻滲血,頹然倒地。
手持百戰刀,屠戮若癲狂。一步殺一人,血河浸心火!
“變陣,侵略如火!”他拭去滿臉血汙,興奮地高喝。仿佛當年屍山血海九死一生的場麵在今日重現,昔日勇悍的力量,身經百戰的記憶,此刻全部點燃,燒出熊熊戰意,不可遏製!
“侵略如火,侵略如火——”勇士們同樣高聲嘶叫著,以聲音訴說著自己的位置,以及鋼刀舔血的刺激。已經被撩撥起戰意的精銳,揮舞著鋼刀穿透那一具具單薄的身軀,如怒濤排壑,無可阻擋。
戰意如火,肆意在饑民中燃燒。麵黃肌瘦的草民憑借區區短刀難以抵抗官老爺的奪命鋼刀。他突入人群,肆意殺伐,親衛緊緊跟隨他的腳步,小心地護持著他的左右。禦林衛的陣型由方形變成錐形,狠狠穿透饑民那仿佛漫無邊際的人群。作為那最鋒利尖頭的,自然是他,大趙禦林衛都統,李義淩。
饑民的腳步漸漸遲疑了,他們下意識地向兩旁推擠,甚至不惜向方才同伴刀刃相向。他泛起一絲冷笑,當其陣,破其膽,敵勢自解。他念叨著,刀劈盾擋,卻是更添幾分淩厲。極度興奮之下,雙眼卻是冷若寒冰,仿佛地獄修羅,收割塵世生靈。
“鐺——”雙刀相擊,迸射出刺眼火花。他微微一怔,又是一柄鋼刀繞過盾牌,向他頸部砍去。
他提盾上擋,那巨力傳來,卻是劈飛了早已傷痕累累的盾牌,向他頭顱襲來。他雙膝一彎,使勁後仰,彎刀劃過鼻尖,寒意透入心扉。
他甩開盾牌,雙手持刀,緊緊盯著這突然冒出來得勁敵。隻見那人年紀輕輕,身形瘦削,麵色嚴酷,手持雙刀,咧開嘴流露出一絲獰笑,雙眼盯著他,好似殘忍的獵人打量著垂死的獵物。
“不動如山!”他高喊,敵人既然已有生力軍來援,那還是先穩住陣腳,他如此思忖著。
“不動如山,”回應聲依舊堅毅,然而聲音卻是小了很多。他心頭一動,若非自己孤軍深入,便是士卒死傷不少。可此刻他根本沒有空閑回望了解局勢,那人雙刀頻動,殺意濃烈,彎刀淩厲而大膽,從種種詭異角度向他劈來。他雙手持刀,勉強招架,卻是已經力不從心。
“開!”他運足力道,狠狠向那人劈下。那人雙刀交叉,硬生生擋住了這萬鈞重擊。
“開——”雙手握柄,他肌肉微微顫抖,仿佛要將全身的力道灌注在佩刀之上。那人右腳一退,抵住地麵,可雙刀卻是一點點被壓了下來,刀鋒漸漸逼近那人額頭,和那雙嗜血的雙眸。
“嘩——”那人猛然間側過身子,右手舉重若輕地帶開了他的蓄勢一擊,騰出左手彎刀,淩空向他劈來。他見勢不妙,頓住身體,正欲後退,不料肋間一陣撕裂劇痛傳來,卻是已經中了那人一刀,若非鎧甲護體早已被人劈作兩半。他含恨橫斬,可那人卻是不欲與他纏鬥,一擊便退。他用右手單手持刀,左手捂住右肋傷口,盯著那人,緩緩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