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然耳的“人情”與活得精彩的“非人情”
什麼是“人情”?
《草枕》開頭是一段看起來像老生常談的俗話:太聰明的人會被聰明所誤,感情太豐富的人容易過於衝動,至於固執的人則會跟自己過不去。如果有這些個性上的問題,該怎麼辦?太聰明的人修正變笨一點,感情豐富的人要盡量別衝動,太固執的就放軟自己的身段,別一直那麼硬。
然而接下來,夏目漱石特殊的看法出現了。如此對治個性問題的方式,就是“人情”,即常識中的集體智慧,想當然耳可以作為解決問題的答案。但真的嗎?真的有這邊出了問題調整一下挪到別處就能解決的辦法嗎?小說的起點是,敘述者“我”領悟了“人世不易”,真正的艱難之處就在於沒有這種可以逃避的選擇,去到哪裏都是艱難的。
所以必須拋棄原本“人情”思維的固定模式,開始“非人情”的思考。守著“人情”到處都是艱難,那麼有沒有辦法可以找到高於這個“人情”世界的所在,過一種離開“人情”的生活呢?
在“非人情”的思考上,藝術具備特殊意義。“人世不易”無法逃離,那麼就接受生命短暫即逝的事實,不要避來避去應和“人情”,而是努力活得精彩。正是在這種態度中,詩人誕生了,畫家的使命出現了。藝術家各盡其才使“人世”得以恬靜、人們內心變得
豐富,這是藝術家值得崇敬的理由。
在“人情”中流轉,我們總是這裏遇到困難就躲到相反不同的地方去,不斷流轉,以為能找到不困難的生活。然而事實上沒有這種地方,你永遠找不到。那怎麼辦?那你就不逃了,轉過來麵對困難,將困難化為讓生命豐富的資源。
在這裏,夏目漱石顯然接受、承襲了西方浪漫主義對於藝術的看法。由夏目漱石以漢字定名的“浪漫”有兩種意涵:一種是我們想象情人節兩人共進燭光晚餐,或激情擁抱的那種“浪漫”,但還有另一種更龐大,即十九世紀席卷歐洲的集體思想與生命態度潮流,那是“浪漫主義”,其根本精神是要追求極端與超越。
浪漫主義的前提,是不接受任何現成認定的疆界,特別是感受與感情的疆界。浪漫主義要探求人的感官極限到底在哪裏,不願停留在“正常”的範圍中,要去冒險試驗“正常”以外的衝擊。在“正常”之外,究竟藏著什麼樣的波濤洶湧,會帶給我們什麼樣的激動與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