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長寧宮。
“公主,該喝藥了”,一位鬢發斑白的老婦,端著一份湯藥,穩穩行禮,輕聲提醒。
“先放著”,明黃的燭光映在清麗的臉上,竟意料得有些柔和。
“是,老奴告退。”
老婦看到被風逗弄,忽明忽暗的燭火,輕手輕腳將窗戶虛掩上。
待最後一份奏折批完,已是亥時六刻,那碗湯藥早已冰涼,但祁鈺並不在意,一飲而盡。
近日的藥愈發得苦,祁鈺輕拍久壓起皺的衣袖,往門外走去。
“公主,似乎要下雨,需…?”
柳娘欲上前,但突然側身,退後幾步,低頭強壓下內心驚恐。
“不必”,看著她這副避之不及的樣子,祁鈺便知道,她的眼睛又變紅了,忍著撕扯般的頭疼,往竹園走去。
辰國公主祁鈺,驚才絕豔,為國為民,是守國門、死社稷的一代巾幗。
也有傳聞她暴戾恣肆,權傾朝野,是一個弑父殺兄的紅眼怪物。
這是民間對她的傳言,一字不差,她的確是那種人。
自幼時起,得見辰國戰亂不休,百姓民不聊生,七歲於冷宮殺惡奴,她便知以殺止殺,才是生存之道。
她是一個天生的瘋魔,在世間肆意殺戮。
殺所有人,包括自己。
今夜,溯影閣會派出百位頂級高手前來殺她,這是江湖集閣送來的人情。
可笑,她並不需要這份人情,因為派人的是她自己。
誰也不知道,溯影閣的主人就是這位辰國長公主。
劍影交錯,血肉橫飛,竹林聽雨,琴音不絕,一曲罷了,祁鈺的眼眸深沉,仿佛地獄妖魔踏著血蓮而來。
百人一曲,她病症越發嚴重。撫琴之人,看著她走進珠簾裏,心裏咯噔了一下。
“國師的琴藝有待提升啊,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彈錯了一個階音,該罰。”
祁鈺惡劣地將手上剛粘的血,塗到國師的手上和眼角。
“公主盡興就好,臣可以回去了嗎?”
庚澤雙目失神,忍下惡心想吐的衝動。
“好啊,回去好好練練你那拙劣的琴藝”,祁鈺咬著重音,仿佛要將他飲血啖肉般。
“臣告退”,仿佛已經見怪不怪,轉身就走,隻想盡快逃離此處。
看著眼前隱忍的人,祁鈺還是警告道:“庚澤,做好你該做的,你知道我的手段。”
又緩聲提起一口氣,“不知道你妹妹近來過得如何,我與她甚久未見,倒有些想念”。
“臣的忠心,殿下無需擔憂,也無需……牽扯他人”,最後幾個字音色深沉,似無奈地反抗。
然而,背後已是冷汗淋漓,雨珠落在眼睫上,眼前景象被模糊。
屍身遍地,血雨染目。
“來人,收拾幹淨。”
衣袖翻飛,一行訓練有素的人將才趕來收拾殘局。
這個時候的祁鈺,是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她厭惡人類,喜歡他們承受痛苦的模樣。
唯有放縱過後,方得以平靜。
但其實,她不犯病的時候,也稱不上是多好的人。
珠翠繞風,泥土與竹林,混合著能讓人躁動又平靜氣味,祁鈺就這樣坐下,撫琴,直至心寧。
等到空無一人時,祁鈺看著自己的衣服,血泥交融,不由蹙眉。
“嘖,髒死了”。好像終於感覺到累,祁鈺才往寢宮走去。
長寧宮,柳娘已守在宮門外。
“公主,熱湯已備好”,見著人回,方才鬆了口氣。
“嗯,你早些休息”,祁鈺看了一眼跟來的柳娘,眼底早已倦意不止。
“是,謝公主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