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逗人喜愛的調皮女孩(1 / 2)

抗日戰爭勝利不久,從1945年秋天開始,我在杭州市園林管理局當文書混飯吃。杭州素以風景優美的旅遊城市聞名於世,園林管理局在當地按說應該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機構。但那時候民國政府還一直忙於接收敵偽資產,後來又忙於和**打內戰,哪還顧得了市政建設和園林管理。我們的工作最多隻是讓各個基層單位的工人定期到公園裏去除除草,灑灑滅蟲劑,修剪修剪樹木,別的一切都因缺少經費而處於停頓狀態。我們這個高高在上的管理局,便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空衙門,養著我們四十幾個公務人員在那裏白拿薪水。

好在我從少年時代開始便酷愛文藝,不是忙於閱讀和寫作,便是彈琴唱歌或者學習繪畫,能在這樣的清閑單位工作正合乎我的心意,反正薪水照拿,很有點得其所哉的滋味。

既然是全市的園林管理局,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們單位的房子當然特別漂亮和寬敞。辦公大樓靠近“柳浪聞鶯”風景區,一棟乳白色的三層樓花園大洋房;集體宿舍距離辦公大樓隻有十分鍾的路,是一棟假三層的花園洋房,屋外的廣場上還有一個籃球場,供我們玩籃球或打羽毛球。廣場另一頭通向商店林立的竹竿街,每天早晨出去吃早點也十分方便。

我是浙江富陽人,姓鬱,和我國的浪漫主義大作家鬱達夫既是同鄉又是同族,這使我感到十分光榮和自豪。聽媽媽說,我祖父的祖父和鬱達夫的一位祖宗是親兄弟,仔細算起來鬱達夫還該叫我一聲叔叔呢。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在我國的現代作家中,我特別愛看的就是鬱達夫的作品,尤其是《沉淪》《春風沉醉的晚上》那樣一類的小說。我覺得鬱達夫在這類小說中從不說一句假話,從不用冠冕堂皇的漂亮話來掩飾他內心的思想感情。

我家有兄弟四人,我排行老四。按東南西北前後次序排,爸爸給我取的名字叫北英,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三個哥哥中有兩個已經在抗日戰爭期間不幸因病早死了,大哥已經成家,子女成堆,一直生活在外地。爸爸去世後,媽媽的生活就由我供養,我大體上每隔兩星期回富陽去看望一次媽媽。

那時候我們小公務人員的薪水還是可以的,養得起一個母親;而且這期間我已經在上海的《萬象》《幸福》《茶話》《宇宙》等刊物和幾種報紙上經常發表小說和散文了,常常能拿到一點稿費,所以生活過得無憂無慮。最大的問題是,眼看著我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堂堂男子漢,卻還沒有找到一個對象,媽媽一遇機會就會在我耳邊無休無止地嘮叨,隻怕我錯過了年紀討不上稱心如意的好老婆。一年前我原有一個女朋友,是我家的隔壁鄰居,比我小一歲年紀,人長得相當眉清目秀,我和她已要好得像兄妹一般的了,每次見麵總得找個避人的地方去偷偷說話,她高興起來還會和我扶肩搭背地表示一下親熱。但沒想到這姑娘是個沒良心的家夥,忘情負義,一切都隻是和我鬧著玩罷了。我剛到杭州工作,她連個招呼也沒打,就嫁到上海去和一個銀行職員結了婚。為這件事使我傷心了很久很久。從此我就把心思完全投入在文學創作中,再也不想和誰去玩這類談情說愛的鬼把戲了。

記得是1945年10月上旬的一個星期六晚上,窗外秋風陣陣,密密的雨點敲打著窗玻璃。和我同一間宿舍的同事朱大偉請假回家鄉探親去了。我照例一個人專心致誌地在看小說。這天我看的是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記得是由新知書店出版的),看得特別津津有味。

這本書是我們單位裏行政科長的兒子吳必芳借給我的。吳必芳剛從藝術師範學校畢業,在附近的柳浪小學裏當教師,思想很進步,他手頭有的是進步書籍。因為都愛好文藝,他和我常有來往,成了意氣相投的好朋友。

我看書看得正入神,猛覺得雙眼被人用雙手蒙住了,身後響起了一個小女孩的笑聲:

“我是誰?猜一猜!”

我一聽就聽出是吳必芳的小妹妹小慧。因為行政科吳科長全家都住在這個集體宿舍的二樓,小慧有事沒事常常喜歡一個人到我們這個假三層的小閣樓裏來玩,讓我和朱大偉給她講講電影故事,一起唱唱歌,還要我教她畫畫鉛筆畫什麼的。

小慧大概還隻有十歲出頭年紀,天真爛漫,眼睛大大的,有點像小貓那樣的神氣,長得很是活潑可愛。我和朱大偉都很歡迎她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