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忘記這茬。
“你可以打他一頓再認他,樂正意是個疏朗之人,極疼寵子嗣,我想他不會介意。 ”依鳳清華的意思,樂正意雖有不堪,但認這個生父,無論從當下還是長遠來看,都對趙羲和有利。
既然有利,趙羲和對他恨也罷無情也罷,都可極盡利用。
這是樂正意欠她的。
樂正意,她爹的名字?趙羲和像狗嗅到了肉味:“他花心嗎?風流嗎?”
那架勢不依不饒。
“如果你得知結果並不會高興,還想知道嗎?”
趙羲和咬咬牙:“總好過什麼都不知道,像傻子似的被蒙在鼓裏!”
她果然在意,越在意就越容易失望。鳳清華端詳著她的怒色,破天荒斟酌了一下語言,隨後道:“樂正意紅顏知己遍天下。”
“西八老馬!”
鳳清華微微皺眉:“什麼老馬?”
她嘴裏常常蹦出些他不懂的詞彙。
呼出口惡氣,趙羲和咬唇強笑:“沒什麼,就是一句粗俗的方言,你繼續說。”
鳳清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真是這個意思?
“樂正意此人,既有情亦無情,他的妻子裴氏,出自膠州的大家族,與他門當戶對。他不喜裴氏,也未和離納妾,家中隻有裴氏生的兩個兒子,後院非常清靜。”
“他生性風流,最愛姿容秀麗,情才出眾的女子。”說到這,鳳清華咳嗽了一下,真不知怎麼和她講仙盟查出的消息。
趙羲和見他猶猶豫豫,有些心急,搖晃他的手臂:“說呀——”
他的目光向四周亂飄,艱難地開口:“與樂正意好過的女郎沒一個不喜歡他,甚至有女郎欲自個兒贖身做他的妾,歡場上的女郎都讚他是個有情義的郎君……”
“女郎們說,樂正公子知情知趣,從不因她們的身份看不起她們,又處處幫襯。他與誰好過一場,都會給財寶讓那人贖身嫁人。就算不嫁人,那筆錢也夠她一生吃穿不愁……”頓了頓,鳳清華和總結了一下:“他在歡場上的評風還挺好。”
“……”
片刻之後。
趙羲和蹲在地上,十指插入了頭發中,暴躁地攪弄頭發,“他要是對所有花娘都一拍即散翻臉無情,我還能痛快地動手,結果他又那麼有良心,我怎麼好動手啊!”
樂正意是賈寶玉那款的男人,你說他渣,他的確渣,可他也憐惜淪落風塵的女子,能幫則幫,比封建社會的尋常男子多一些良心。
按照大小姐的說法,樂正意給娘海月珠,大概也是讓她從良嫁人的。
娘從良了,也嫁人了。
他們兩人好像真的沒有誰虧欠誰,最多是娘放不下他。
捋清因果後,趙羲和徹底麻木了。
知道生父不是崽種,她應該高興才對。
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自她在母親床前得知自己不是趙樂天的親女兒後,她對這位生父其實是充滿怨恨的。
她怨恨他輕易地離開蜀州,怨恨他對娘承受的痛苦毫不知情,但她最怨恨的是娘秉承著一腔情願奉獻一切的愛情。這與樂正意無關,可她無法接受娘這種卑微到自毀的愛,又無法怪母親固步自封。
娘死亡後,她自然而然地怨恨素不相識的生父,認為是生父造就了娘的悲劇。
有時候她也覺得這想法不對,可她放不下恨意,仿佛她拋下了恨,就是對阿娘十二年間酸苦無果的愛置之不理。
她不認可這種愛,她厭惡這種愛,她想理解又理解不了這種愛。
趙羲和沒談過戀愛,但她看過數百本台灣霸總言情,狂虐她三千遍的都市校園小說,男女主身份地位雲泥之別的古言仙俠文。
她最討厭悲劇,最討厭你不說我不說,所以我們就此錯過。
她最討厭女子忍辱負重自我感動的愛。
愛在她眼中是靈魂的絕對平等,是攜手共進相濡以沫,而不是一人的獨自付出,而另一人顯有回應,或不回應,或像她生父那樣毫不知情。
但這六年,她到底在恨什麼?
阿娘不曾怨恨樂正意,她走時仍懷念那位風流公子。閉眼那一刻,她是微笑著的。
樂正意對每一位花娘都如此多情,他拎的清,斷的幹淨,好聚好散。
蜀州一別,兩人互不虧欠。
她的怨恨是牽連和錯怪。
她的執念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