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她自己承認,裴雋這一輩子都無法將眼前這人和傳聞中那位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宵辰監掌印戚聆音聯係起來。
“戚掌印,請自重。”
裴雋的臉,此刻就像久未放晴的天,烏雲密布,陰沉沉的。
“什麼自重,咱家很重嗎?”
“卑職的意思是……”
裴雋尚未說完,掛在他身上那隻……不是,是那位,將自己的腦袋依依不舍地他頸窩處離開,撩起因微醺而沉重的眼皮,細長濃密的睫簾下,是一雙葡萄般透亮的瞳眸,她就這樣直勾勾地流連在裴雋的臉龐,眉宇、雙眸,鼻尖,最後是薄唇,隨後她凝脂如玉的臉上漾起一抹笑容,似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昭明衛的院子裏,清脆好聽。
可裴雋以及一眾下屬並不這麼認為。
若這從天而降、投懷送抱之人,是個姑娘家,定是人人稱讚的美事一件。
可這人……是個太監。
還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太監。
這讓在場之人,隻覺得不適,惡心,鄙夷。
都說京城有四大惡人,已被正法的十裏寨大當家張三,刑部大牢裏視錢如命的來財掌櫃李四,城郊義莊的食人仵作周珩,以及眼前這位采花惡霸宵辰監掌印戚聆音。
前兩者藐視律法,以自己的勢力禍害百姓,其罪當誅,第三位字麵意思也能理解卻不觸犯律法,可這最後一位為何會榮登榜首?
戚聆音此人手段惡劣殘忍,為刑部大理寺以及昭明衛所不齒,但也是接了當今陛下的旨意,為了查明真相,不足以榮登榜首。
這采花惡霸才是她真正的罪名,她與其他采花大盜不同的是,她對如花美人無甚興趣,她好男色,采男風,又憑借她一人之下的身份地位,當得起惡霸的名頭。
從前都說女子出門需要掩麵,不外露自己姣好的容顏,如今戚聆音當道,倒是逆轉時局。
京城上下十四歲以上四十歲以下,隻要有幾分相貌的男子,都要小心翼翼出門,生怕被她看上,調戲一番;十四歲以下的,從小就被母親教導,貞潔是男子最好的聘禮,路上切勿與一頂銀貓麵具對視。甚至連家中豢養的公狸奴,半夜走道兒都是要提心吊膽的。
一頂令人聞風喪膽的銀貓麵具,往日的戚聆音無論是在陛下身側當值,還是出宮,都以這頂麵具示人,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麵具下的是怎樣一副麵容。
以至於方才的裴雋,在樹下接住她的那刻,有過一瞬神的恍惚。
那是一張完全不輸京城四大閨秀的清麗容顏,尤其是那雙澄澈見底的瞳眸,以及她身上酒香中裹挾的似有若無的蘭草芳馨。
可裴雋並非什麼登徒浪子,看見個佳人便走不動道兒。他自小的家訓以及多年讀書識禮告誡自己不可無禮,於是他垂眸闔眼,不去看她,冷聲提醒道:
“姑娘,此處是昭明衛,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沒走錯哇,就是這兒,我找得便是你,昭明衛同知———裴雋。”
本是為救她這才不顧禮儀體統,用臂彎接住從樹上跌落的她,可她卻趁機將腿環在他勁瘦的腰間,雙手垂在他肩後,腦袋更是親昵的埋在裴雋的頸窩,如同幼貓般蹭著,表達喜悅之情。
“……姑娘究竟是何人?”裴雋麵色沉了幾分,可聽她的聲音,又覺得似曾相識。
“誒呀,裴同知不僅眼盲,這耳朵也是不大好的,不如過幾日,請個太醫來給您好好瞧瞧。”
她仿佛聽著什麼驚天大笑話,在他的頸窩裏咯咯的笑著,隨後卻正了正聲,忽得冷下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