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像個柿餅一樣掛在天際搖搖欲墜,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信號燈交錯閃爍,光線漸漸模糊,整個世界紛雜安靜。
沈迎站在十字路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有路人碰到她的肩膀,她卻連目光都不曾收回,她就這樣久久注視著虛無。
人潮更加洶湧了,背後被推了一把,沈迎身形不穩從台階上跨出一步,就這一步,右拐的摩托車險險與她擦肩而過,喇叭聲尖利刺耳。
她的目光終於有了些焦點,隨波逐流地走向對麵。
就在剛剛,她被解雇了。
被喜歡了兩年的人汙蔑潑髒水,她是如此信任他,他在她心中曾經如星辰璀璨耀眼,他今日親手將她推向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薑聿修,項目部負責人,沈迎的上司。帥氣幹練,就比沈迎大兩歲,已成為部門負責人。自打進公司那日起,自見到他的那一眼起,沈迎便沉淪在名為薑聿修的這個深淵裏。
她努力工作,用了十二分的努力,他會為她的成績一展笑顏,她便更努力。她默默留意他,在他忘記吃早飯的時候遞上一份早餐,他沒有時間準備發言材料她熬夜為他做PPT,他生病她替他出差通宵畫圖紙……
她的付出,他似乎有所察覺,他會對她說起工作以外的事情,會關心她冷暖,會在人群中多看她一眼,她以為她對於他可能是特殊的,直到今天,現實將她狠狠拍醒。
公司接了個大項目,他們項目部為此奮戰了三個月,一個月前沈迎在整理資料時發現有幾處問題,恰巧一筆費用簽單也有問題,她向薑聿修反饋,他輕描淡寫地打發了她,待項目工程驗收未通過造成損失,總公司派調查組進駐時,他將她推向了風口浪尖。
設計失誤監管失職加違規審批資金問題讓她丟失了為之奮鬥的工作,也斷送了她在行業裏的前程。工作可以轉行,但薑聿修插在她心口的這把匕首貫穿她的心髒,抽幹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去質問他,卻止步於辦公室門口,他的聲音傳來,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柔情,他愉悅地在約女朋友吃晚飯,在商量周末怎樣去見家長等等。每一句如一片刀刃割在沈迎心頭,千刀萬剮,鮮血淋漓。
她是怎樣走出公司,她將去往哪裏,她無法思考,她隻能漫無目的地前進,走到燈火闌珊,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走到口幹舌燥,她買了幾罐啤酒在湖邊坐下,從湖麵吹來的風為她帶來一絲清明,她舉目遠眺,她就如這湖裏的魚,不過是他魚塘裏最不起眼的那條。
有人聲在身後呼喊,她回頭,一道人影穿過亮著五顏六色燈光的綠化帶向她衝來,也許是燈光太暗,也許是地麵崎嶇,那人影臨近了仍不見減速,腳下趔趄撲將過來。
沈迎隻覺一股力量把她推向湖裏,岸堤與城市在向她離去,撲通,整個世界被水淹沒,她被浮力托舉著慢慢下沉,越掙紮水灌進肺腑,攻城掠地不留一絲氣息。
光亮越來越遠,黑暗伺機而動鋪天蓋地襲來,時間變得緩慢,仿佛能看清水波光影的變幻,一瞬間心中平靜了。
水流被攪動,一隻手握住了沈迎手腕,那手修長如篁竹柔韌,領著她向上遊去,光芒越來越盛,在衝破水麵的刹那耀住了眼。
周圍嘈雜,人聲隔著水聲如悶在罩子裏,白光斑駁,冰冷的唇上沾了幾分暖意,一股熱流衝向咽喉嗆出幾口水,肺部重啟成功,帶著劫後餘生的疼痛再次運作起來。
喉頭辣疼,沈迎咳個不停,有人將她扶起,幫她拍背。
“槐序!槐序!”
耳邊有人呼喚,可是眼皮太重了,朦朧中隻見一張臉,單看輪廓都覺得是張好看的臉,可是實在沒有力氣了,隻勉強從鼻間應了一聲便睡了過去。
夢裏走馬燈似的閃過關於薑聿修的記憶,畫麵重疊,聲音帶著回響交織,頭痛欲裂,胸口像燃著片火,在要燒得幹枯碎裂時沈迎醒了過來,頃刻間耳邊寂靜無聲。
睜開眼,頂上是綢緞繡花帳簾,眨眨眼,看得更清晰了,杏色底絲亮光潔綢緞上繡祥雲蝙蝠等圖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