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謝您。”
陳星續抬頭瞧了眼前人一眼,又迅速低下頭,長發淩亂的垂下遮住了雙眼,倒是不知在想些什麼了。
雲別塵此時忽然注意到了些什麼,步子一頓,輕聲開口,拿出平日哄江月生的語氣。
“你既然跟我入了千劍峰,理當喚我一聲師姐。”
陳星續此時才明白過來自己似乎已經是這位仙子的師弟,心裏重重的一跳,一陣安心蔓延至四肢百骸,連疼痛都減輕了許多,有紅暈自臉上爬到耳尖,喉間滾動間嚅囁著喚了一句
“師姐。“
他此時又暗暗慶幸起自己臉上的贓髒汙,將他的滿臉怯怯藏的很好。
雲別塵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抬步轉身去了裏間尋衣物。
待雲別塵走了,陳星續這才抬起了被過長的發遮住的臉,他隨著呼吸起伏間漸漸收起了滿臉怯怯的表情,雖然臉上依舊泥汙不堪,但從眼睛裏流露出的執拗叫人心驚。
他做到了,他成了仙門弟子。
破舊的衣衫褪下,水聲響起,他泡到屏風後的浴桶裏,熱水的溫度包裹著身上無數細碎的傷口,激的他打了個顫。
他依舊一聲不吭,將半張臉沒入水中,任由潮水似的疼痛將自己啃食淹沒。
他其實並不怕疼,甚至有些享受,這是他清醒的證明,他活著的證明,他感覺的到,似乎隻有疼痛才能讓他擁有更多真實感,讓他知道自己仍舊沒有消失,他曾發瘋一樣的迷戀上這樣的感覺。
登天道上他無數次以為自己是不是會死在路上,是不是會再一次摔下去,可是他沒有。
他做到了。
漸漸溫熱的水汽熏上臉頰,他隻露出一雙水氣迷蒙的眼。
從前人人皆說他無用,文不成武不就,文武皆無天賦,在那樣的家裏簡直不如廢物,長兄欺他,長母辱他,親父視而不見,甚至連區區下人都敢那他消遣。
豬狗不如。
而這次遠赴仙門求道,到底也不過是被逼無奈,走時他身邊卻是一個能照應的仆從也無,從前生母留給他的唯一的小仆,在生母病死後被那女人發賣了出去,隻因為怕沾染所謂的”晦氣“
出門時他僅僅一身衣裳,半兩銀子還是長姐得知後偷塞給他的私房錢,長姐在府中於他的事上也從不多言,同父親那般,不聞不問,沒看見,就是沒有,就是不知道。
這次卻不知為何想幫他一把,而他隻覺得可笑。
她比其他想的更深,但這一點半點的東西,卻不能消弭從前那些苦與恨。
府裏人人皆笑他異想天開,等著他失敗後夾著尾巴回去,活著最好是幹脆死在路上,他這樣什麼價值都沒有的庶子,在那樣的家族裏,死了跟活著沒有區別。
他其實也並不在乎他人如何看他,那些所謂的兄長,姐姐,主母,於他來說連親人都算不上,硬湊在一起互相算計,互相惡心,這樣畸形的,所謂的親人。
但他父親不能,他怎麼能。
父親的漠視才是最傷人的刀,他從不訓斥自己,別人欺辱也當視而不見,就仿佛沒有這個兒子,就算病的快死了,也不過是打發個郎中瞧上一眼,想來隻是因為到底他還是他兒子,真死在府裏卻不好看,影響官途吧。
他也曾見過父親一麵,時間,地點都忘了幹淨,卻獨獨記得了那雙沒有絲毫情緒的眼,不會對他有期待,也不會有多餘的感情分給他,他行禮他回回應,但便隻止步於此了。
而母親早在生下他時便死去,他以為世上不會再有人在意他。
但隻有師姐,隻有師姐,把自己當場其他人一樣對待,甚至說,要在山頂等他,這算是期待的話,他一定會做到。
所以他做到了,不管付出什麼都要做到。
而他以後還會做更多,更好,要成為更厲害,更耀眼的人,讓別人都瞧瞧看,他陳星續也可以做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