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冬,嚴寒,京西大雪數日。
雖然是假日,但外麵是這種天氣,楓林學園的孩子們也隻能乖乖縮在屋子裏,待在火爐旁。不過比起去年,現在的室內娛樂已經多了不少。從最基本的撲克牌,到稍微複雜一點的紙牌遊戲、大富翁等衍生出來的遊戲外,傳統的象棋圍棋跳棋等自然也少不了,所以孩子們也不至於無事可做。
而除了玩遊戲之外,也有人選擇比較具有挑戰性的工作。譬如幾個孩子就坐在火爐旁,藉著火光仔細研究著顯微鏡下的東西,不時討論幾句,伸手到一旁的素描簿劃上幾筆。另一群孩子則在另一邊,研究如何以手上的幾種木工工具來把眼前的一堆木製齒輪、滑輪、連桿、曲軸、滾筒、槓桿與其他雜七雜八的零件組合成陵老師要求他們設計的機械。林伯則坐在一旁照看著,以防他們弄傷自己。
老和尚慈空在一旁的矮桌上大筆飛舞,在紙上寫滿了一個個工整的蠅頭小楷,墨跡淋漓地放在一旁晾乾,他身旁已經堆了一疊寫好的白紙。穆佩雯與另外幾個自願幫忙的孩子則手拿小刀,小心的把字樣從紙上割下來,沾上糨糊貼到身旁箱子裏的一個個是事先切割好,大小形狀完全相同的小木塊上,貼完的木塊就放到她丈夫身前的箱子裏。這種家庭手工她似乎做得非常自得其樂。仇雄輝自然也沒有閑著,他從箱子裏拿出妻子貼好的木塊,拿著一把小刀在上麵仔細地篆刻出陽文字體。
仇雄輝從陳陵那兒得知,這東西叫做活字,是慶曆年間一個叫做畢升的人發明的,用來做活版印刷,可以快速大量印製書本,眼下剛好可以作為印製孩子們的課本之用。也就因此他才會做起臨時木工來。不過他武功高強,操起刀來動作又快又穩,精確度與速度甚至不輸於專業雕工。陳陵正是看上他這優點,才支使他來做這件工作。不過他對此倒也沒什麼怨言。
仇雄輝仔細雕刻著手上的活字,心想這不就是把很多隻有一個字的木頭印章大量集合起來印刷整篇文章嗎?他知印章乃於戰國之際出現,秦漢時便已流傳天下,不過千餘年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到可以把印章拿來這麼用。想到這裏,他不禁對於那畢昇的巧思感到頗為佩服。他隨手把完工的活字仔細地放到第三個箱子裏,再從身前的箱子拿出一個新的木塊出來繼續顆雕刻。
而嘉明則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對的眼前的植物與藥材進行分析與歸類的工作,並不時抬眼望著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專心做著零件組合工作的陳陵。她很清楚陳陵正在做的是什麼東西,不過她並不想打擾他的工作。
把最後一顆螺絲扭緊,試了試鬆緊度,陳陵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拿起布把作品仔細擦拭過一遍,接著提起一旁早已做好的琴弓,輕輕一拉。一陣清澈響亮的聲音立即傳遍整個客廳,全部的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把眼光投向他。
陳陵對眾人的眼光視若無睹,又試試了幾次,把四根弦的音樂都調整一次。接著他站了起來,擺好姿勢,演奏了起來。
一開始是一段略帶憂傷的行板序曲,接下來旋律轉緩,充滿神秘、優雅、不羈,卻又十分傷感的感覺。然後又再慢了下來,聲音越轉越細,旋律越趨越悲,哀傷刻骨,蘊涵著濃烈的情感。就在琴聲若有若無,眾人以為樂曲即將結束時,一瞬間速度忽然變為極快。在陳陵著了魔似地快速驅馳之下,音符有如疾風暴雨,狂雷閃電,淒厲的如同狂風巨浪般,無止盡地一波波撞擊著眾人的心靈,最後在一個高潮中倏然而止。
陳陵籲了一口氣,把手上的樂器小心放在一旁的桌上,接著又坐回角落那張他專屬的椅子裏去。道:「這個叫做小提琴,有興趣的人自己拿去玩吧,小心別弄壞了。有問題的話去問嘉明老師吧。」
這時眾人才回過神來,鼓掌稱讚。幾個動作快的孩子拿到這把小提琴,學著陳陵的樣子開始伊伊呀呀地拉著。其他人則七嘴八舌地開始向嘉明詢問。嘉明解釋了幾句,放下手上的工作,將椅子拉到陳陵旁邊,道:「沒想到你的小提琴居然拉得這麼好呀。」
「不能算好,隻是熟而已。」陳陵搖搖頭道:「小學時學了幾年,最後拉的就是這首《流浪者之歌》。已經十多年沒碰了,現在記得的就隻剩印象最深的幾首曲子而已,這是其中之一。」
「停了?為什麼?」嘉明不可思議地問:「你拉得很不錯嘛,怎不繼續學下去?」
「早忘了。」陳陵淡然回答:「以前的事沒幾樣記得起來的,總之就是沒再練就是了。」
「喔……」嘉明眼珠一轉,道:「不過你十年多年沒碰琴,現在居然能拉得這麼好,想必當時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囉。」
「確實……」望著正在搶著玩小提琴的孩子,陳陵點頭道:「這恐怕也得多做幾把出來才行。下次來做點別的吧。有什麼可以做呢?吉他,橫笛豎笛,手風琴不知該怎麼做……做一個管風琴或者鋼琴來玩玩如何?」
「你知道鋼琴怎麼做嗎?」嘉明有點驚訝。
「當然知道,我家就有一台。」陳陵點頭道。
「你也會彈鋼琴嗎?」
陳陵搖頭道:「不能說會,那是我媽在彈的。我隻會彈簡單的幾首而已。我學的是小提琴,不是鋼琴。我弟弟學的是大提琴。我媽似乎認為一種樂器家裏隻要有一個人會就好了。」
「這樣啊……」嘉明妙目望著陳陵,見他似乎無意多談,於是也就不問了。
「陵老師,」李秀英過來問道:「這小提琴好難拉呀,我怎麼拉都拉不好。要怎樣才能拉出剛才那首曲子啊?」
「這很簡單,你隻要天天練。兩年以後就可以拉出那首曲子來了。」陳陵笑道。
「要練兩年啊,」李秀英有點失望地道:「好久喔。」
「那個和你練武功一樣啦,要有耐心。」陳陵安慰她。
「唔……那我還是專心練武功好了。」她想了一想,搖著頭跑走了。
「真沒耐心啊,」看著她的背影,陳陵失笑道:「夏哥哥知道了可是會傷心的。」
這話提醒了嘉明,她眉頭微皺,有點擔心地道:「他們兩人已經三個多月沒有聯絡了。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要不要發個信問一下?」
「不必為他們擔心。」陳陵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道:「如果他們有問題的話自然會打電話回來求救,沒聯絡就代表沒發生什麼事。」
「也可能有事,隻是不想讓你知道呀。」嘉明提醒他。
「那就是沒事。」陳陵淡然道:「沒我的事。這樣最好,求之不得。」
「假如他們發生讓他們沒辦法連絡的事故,那怎麼辦呀?」嘉明問。
「這不用擔心。那兩個傢夥運氣沒那麼差的。」
「我是說假如呀,」嘉明堅持著:「你總得關心一下他們吧。」
「好吧。這麼說吧,」陳陵解釋道:「我的基本原則是,假如他們求援,那我就會去幫他們。假如沒有,那我就認定他們不需要,或者是不願意我的介入。這時我不會,也沒有興趣主動去幹涉他們,就是這樣。」
停了一下,他又道:「你別看他們兩人那個樣子,其實他們可都是厲害的傢夥。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原本計畫中他們所負責的階段性目標可以說已經完成了,時間上還提前了不少。這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辦的到的事啊。無能者不管在那個環境,不管有什麼優勢都生存不下去的。」說著他歎著氣道:「和他們比起來,我們這邊目前的工作就沒法提早了,還要再花個一兩年才能算完成第一階段,算是慢了點。麻煩啊……」
「喂,」見到陳陵陷入了沈思,嘉明推了他一下,問道:「你想到什麼了?決定聯絡他們了嗎?」
「啊,不是。」陳陵驚醒過來,道:「剛想到第二階段和第三階段的前置準備的事。不過時間還早,慢慢考慮就好了。聯絡的事就先不要管了。你真的擔心的話,你自己寫信去問就好了。」
「老陵啊,」水琉璃插話道:「上次你不是說要教我精神控製的事嗎?」
陳陵一怔,點頭道:「那個啊?好吧,你現在就要聽嗎?」
「對。」
「我也要聽呀。」嘉明對此自然也有非常大的興趣。
「好吧,那我就稍微說明一下吧。說到精神控製嘛……」陳陵話才的說到一半,周圍就起了騷動,廳內眾人紛紛丟下手邊工作,搬著椅子圍了上來。就連仇雄輝、慈空等老師也不例外。
陳陵見狀微笑道:「你們也想聽啊?好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關於這個精神控製啊,我也是隻能說一下我自己的經驗,還有我的推論與猜想而已。你們就當成故事聽聽就可以了,別太當真啊。」
陳陵思索了好一會,道:「先描述一下他的架構好了。關於精神控製,我自己是把他大致上分成四個層級,或者也可以說四種模式。那就是所謂的削其誌,惑其魂,奪其魄,鎖其心,這四種層級,你可以把他們想像一個四環相套的同心圓,由內而外,層層嵌套疊合起來。」
「所謂削其誌,其實就是直接攻擊對方的心理。這個其實是很簡單的,人人都會。以前你們還沒入學,還在外麵鬼混的時候,應該有不少人罵過你們吧?小賤人,小王八蛋,笨蛋,白癡,髒鬼、懶蟲之類的。你們聽到了以後,心裏都會很不高興吧?這其實就是精神控製的第一階段,主要的目的在於攻擊對手的弱點,羞辱他,刺激他,挑撥他,削弱他的精神誌氣。或者反過來,讓他生氣,讓他失去冷靜,進而使你能操縱他。」
「一般通俗的說法會把它稱之為激將法,但其實它的意義並不僅止於激將而已。所謂的激將法,其實隻是非常淺顯直接的逆向行為操縱法。而所謂的削其誌,卻具有更深的含意:經由刺激加強來利用這個種誌氣,或者削弱他,順逆皆可,這兩者共同的結果是使一個人的精神失去平衡。而這就是我們所要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