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陽疲憊的倒在一棵樹下。
午後的日光透過翠綠的林葉,折射在他沾染了血跡的臉上。血色早已幹透,但他倒下後又重新嘔吐出新鮮的血來。
鮮紅的血滴與那些斑駁明光浸在一起,猶如顆顆豔麗的紅瑪瑙。
但他已沒有力氣去擦拭嘴角滲出的血,他的眼皮越發沉重,靠著樹的身體,也緩緩的向下滑去。
直到,他的眼裏隻剩下那些刺眼的陽光,連同胸腔、鼻腔也被腥甜的血氣填滿,全身上下徹底失去力氣。
他的眼睛終於一點點閉上。
這便是阿望遇到明陽時的場景。
阿望很早便通了靈智,他也曉得這片地方有一條很大很凶的蛇。
他那些比他早些學會說話的朋友,皆葬於蛇腹。
阿望不是沒想過逃走,離開這片山頭。
可阿望一隻小狐狸,又能去哪裏。
阿望在猶豫離開的時候,聽到人的哭聲。
樹下的那一大塊血泊裏躺著一個白衣男子。
明媚的日光透過那些熹微的林葉潑灑下來,水流般的陰影在男子臉上、身上的傷口處搖曳不停。
他的頭發很黑,比阿望引以為傲的皮毛還漂亮,但此時上麵卻粘著凝結成塊的血痂,還有不少灰濁的土粒、枯葉子。除此之外,他的臉上、唇角也滿是幹涸的血跡。
阿望的好奇的走上前,才發覺他早昏睡過去,所以方才的那哭聲並不是屬於他的。
--可,他分明聽見有人在哭,不是麼?
阿望下意識銜過明陽被血染紅的衣角,使勁往後拽了拽,卻微絲不動。有那麼一瞬間,阿望突然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死氣往他喉嚨裏鑽。
他快死了。
隻有快死的人,才會哭得這麼難過。
阿望心裏生出一股無力的悲哀。
絕望的死氣也在那瞬間暗生生的席卷來,將這一人一狐團團圍住。
阿望在他的漸涼的屍身又等了好會,直到那陣微弱哭聲不再明顯,他才提起前腿,打算邁步離開。
然而也是這一瞬。
地上的男子,手指微動。
他掙紮著,從腰上的袋子裏翻找出一顆黑色丹藥。但他還未將藥遞到自己嘴邊,那隻胳膊便無力的垂落了下去。
丹藥滾了一圈,滾到阿望的腳邊。
阿望瞧著男子祈求的眼眸,於是便幫他叼銜起那顆藥,往他身邊一步一步走去。
可身後也很快傳來一陣窸窣聲。
阿望一下覺察出那是蛇尾在枯枝落葉上爬行過的聲音。
他身體一僵,內心過度害怕的同時,竟不自覺將那顆丹藥吞下了肚。
他朝地上那人投去內疚的目光。
他以為男人會用怨恨的目光回望向自己,但他眼中隻是閃過一瞬失落後,便很快釋懷。
他吃力的扯出一抹溫柔的笑,示意阿望過來些。
可即便如此,阿望最初也並不敢靠近他。
但見他溫柔的笑仍然不減半點。
阿望倒也猶豫的走了過去。
男人的說話聲很沙啞,但阿望很快反應過來,那並不是他平常的說話聲。
他隻是受傷太嚴重,嚴重到快要死去了。
所以才連說話也這麼艱難。
“既如此,那我們也算有緣……求你,求你幫我帶一句話……”
不知是話到嘴邊,還是他實在難受,那句要求他捎帶的話,卻半天沒說出口。
直到眼角餘光處,蛇妖的身影已經漸漸清晰。
男子才忽而好似回光返照,快速摸了把阿望毛茸茸的頭。
一股溫熱的氣流從他的天靈蓋往身體、四肢快速蔓延而去。飄然間,他感覺身體都輕了不少。等他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身體已經懸空,正往遠處直悠悠的飛去。
“找到我的師妹,然後幫我守……”男子的話還未說完,卻被蛇妖打斷。
翠綠色的蛇尾揚起,重重拂過男子胸膛,他又咳了好大一口血。
說不定,他的牙齒也打落了半顆。
阿望難過的想道。
可他這一次,他卻再聽不到男子的哭泣聲了。
他死在一片燦爛明陽之下。
明明男子的臉眸還停留在阿望眼前。
可阿望的腦海裏,卻開始閃現起一些不屬於他的經曆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