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他如一個最平常的年輕人,向往山遙水遠的地方。
眼下他不太確定自己是第幾次產生了回去看看的念頭,至於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如很多他不理解的事一樣想不明白。
就像哥本哈根的彩色建築讓人心情愉悅,遇見的人幽默熱情,他與許多人一樣坐在岸邊看著夕陽落在新港的水麵,傍晚亮起了燈,街頭變得暖黃明亮,這個城市已經足夠美好,但他的目光總是看向街頭那些灰敗如枯死的樹,想起了那座滿是大葉榕的小城,那裏的樹即使冬天也是常青的,記憶裏隻剩下樹的輪廓,年少時的朋友與愛人成了模糊的形容詞。
小城的大葉榕無疑是讓人心動的,那些盤繞曲折的根恣意生長,老舊的街區裏一切喧鬧或安靜,灰蒙蒙和湛藍都是那裏的天空。那裏他認識的年輕人熱情、執著,一腔熱忱地生活,有說不完的話和聊不盡的未來。
他站起身背對著夕陽走去,街上傳來熟悉的旋律,年輕人跟著輕輕哼唱:
“Many places I have been,”
(我到過許多地方)
“Many sorrows I have seen,”
(我經曆許多酸楚)
“But I don\\u0027t regret,”
(但我不曾後悔)
“Nor will I forget,”
(亦不會忘記)
“All who took that road with me。”
(所有與我結伴而行的人)
一、九月的高中生
三青街和這座城市的大多數街道一樣兩旁仍是種著大葉榕,但因為一邊的地形突兀地高起來,所以有很長一段路靠北邊沒有樹,隻是砌著高高的石頭牆,一簇簇薔薇就從高牆上垂下來,隨著風搖晃花枝。在花期後麵一些的時候來這裏,能看到一條道都鋪滿粉的白的花瓣,人往下路過時哪怕沒風頭頂一定也有花飄著,大概與風無關,隻是自由地落著。
楊一然騎著自行車從下麵路過,那些亂飛的花掃過他的臉,車尾揚起一地的落花。他把自行車停在菜市場外麵的小巷裏走了進去。
“三塊五,芹菜也新鮮,要不要來點?”
“不用了。”
楊一然接過中年女人遞過來的裝著青菜的袋子和零錢。
少年戴著低帽簷的黑色漁夫帽,黑色大框眼鏡,寬鬆的衛衣牛仔褲,口罩遮住了半張臉。眼下是八月底,南方的氣候還有些炎熱,少年的穿著在一眾短袖涼鞋的人群裏稍顯突兀。
接過袋子的手枯瘦細長,蒼白不見血色。女人看到這雙手愣了一刻,抬頭看到少年臉上露出來的眼睛周圍的皮膚同樣蒼白,眼睛裏是一雙灰藍色的瞳孔。
“小孩兒,平時多吃點,看這瘦的。”賣菜的女人於是關切地說著。
少年聞言笑了笑,兩隻眼睛彎成縫,說了聲“好”就轉身往菜市場外麵走去。
菜市場出來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小街,長度不過兩百米左右,是些賣熟食的熱氣騰騰小鋪。左邊出去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小巷,能看到各式做著簡單生產的小作坊;往前直走出了短街就能看到街對麵寫著“文明路”三個字的路牌,兩側種著高大的大葉榕,一樓多是一些早餐店和水果店,楊一然就住在這條街。
街道風貌和它的名字並沒有什麼聯係,但也不能說是和名字反著來,這條街實在普通,街口的店裏總是圍坐著打牌的人,大葉榕樹下有下象棋的老頭,水果店裏做作業的小孩和早餐店忙碌的老板。單從外貌上看這條街有些老舊,都是六七層樓的高度,清一色的灰黑色磚砌的牆,兩側的白漆斑駁脫落,窗前和房頂搭著藍色遮雨棚。
出了菜市場兜裏響起微信消息聲音,少年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對麵街的周紀妤給他發的消息。周紀妤是在五年前搬到這條街來的,原本家裏隻住了兩位老人,是小姑娘的外公外婆,現在是四口人,多了周紀妤和她的媽媽、哥哥三個人,不過楊一然幾乎沒在這裏看到過周紀妤的媽媽和哥哥。
楊一然拿出耳機戴上才點開語音,傳來小姑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