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閑季,冬穀既盡,宿麥未登,正是農民清閑的時候。
靈台縣姚李村的陳家,卻因為賣女一事弄得焦灼不已。村裏但凡忙完農活的人都圍在了陳山家的院子外,也不說話,隻在一邊冷眼旁觀地看著熱鬧。
真不是他們見死不救,而是這陳山一家吧,委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順著他們家人的意思來,人家興許還會不高興,更不用說如今大夥兒都見不得他們家賣女兒了。
誰也看不慣,誰也不敢說。或者是不想說
唯一敢說的,怕就隻有陳山的兄長陳湖了。這陳家,也算是十裏八鄉的殷實人家,隻是自陳家老太爺去了,讓底下兩個兒子分了家之後,陳湖家是越過越好,弟弟陳山一家卻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究其原因,也沒有別的,單隻一件,陳山家出了個好兒子,還是個讀了書的秀才。
這人是陳山家的長子,名叫陳滿,名字挺好聽,長得也是人模人樣的,村裏人不少人說陳滿比縣城裏頭的公子哥兒還像是公子哥兒,一看就不是鄉下人。
就是因為陳滿從小與鄉下孩子不同,陳山夫妻倆對長子抱有無限的希望,早早地將他送去了學堂裏頭讀書。
同為村子裏的人,大夥兒其實並不知道陳滿的學問怎麼樣,隻是聽之前聽同村的另外一個讀書人說起,似乎陳滿在私塾裏並不得先生看重,還經常將先生給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村的人雖然沒有讀過書,但也知道尊師重道,知道天地君親師,這樣不將先生放在心上的人,能有多大出息?再加上之前還有村裏人看見陳滿私下裏逃了私塾的課,跟幾個狐朋狗友一塊兒去酒樓裏吃酒,讓原本就不看好陳滿的一群人,更加對陳家嗤之以鼻。每次看見徐秀娥炫耀自己兒子,心中總是嗤笑,可不好當著人家麵裏表現出來,隻好在徐秀娥走後,幾個人圍成一對大肆吐槽。
先入為主的關係,這些年每每陳山和徐秀娥夫妻倆在外吹噓自己兒子的時候,聽到的往往都會不屑一陳。
直到——前兩年陳滿出人意料地過了縣試,又接連過了府試和院試,得了個秀才的功名,這才讓眾人信了陳家兩口子的話。
隻是考了秀才又能有什麼用,心眼兒壞了,想來也不是個能長久的。
當了秀才就能賣了妹妹嗎?讀書人這般行事,這書可都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若是陳滿能聽到這些鄉人的心裏話,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嗯,怎麼不能呢?
再說了,他又不是真的要將小妹給賣了,簽的是活契又不是死契,等到了人家府上當個十來年的丫鬟,不是還能被放出來嗎?那可是縣城裏頭的大戶人家,多少人掙破腦袋想要進去當丫鬟都當不了,也就是他朋友多,路子廣,才能將小妹給塞進去。
進去之後,一舉兩得,不僅小妹以後有了出路,他也能白得一筆銀子,解了他的手頭之急,何樂而不為呢?
這些看熱鬧的,在陳滿看來都是出於嫉妒或者說羨慕他有本事。
院子中間,陳湖和陳山兄弟倆還在拉扯。
“我說他大伯,這事兒你就別管了,咱們這樣做自有咱們的成算。”徐秀娥在邊上瞧著,覺得這個大伯哥還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他們家賣女兒,礙得著別人什麼事了。
“就你們這樣,能有什麼成算?”陳湖也惱了,“咱們陳家又不是什麼窮的揭不開鍋的人家,更何況這幾年沒有災禍,哪裏到了賣女兒的地步。你家裏若是真缺了銀子使,回頭我借你一些便是!”
趙氏聽了丈夫的話,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隻是卻並沒有說什麼。
陳山梗著脖子道:“我是讓她去當丫鬟,又不是讓她去做別的。那縣城裏的李家是出了名的大戶人家,又素來善名遠揚,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陳湖都快被這個弟弟給氣笑了:“要真那麼好,你怎麼不去當丫鬟?”
陳山扭捏了一下:“我又不是女的。”
合著他要是女的,還真要去當丫鬟,陳湖差點沒被這個不著調的弟弟氣死,“你啊你,怎麼年紀越大越糊塗了。小妹才多大的年紀,你就讓她去別人府裏當丫鬟伺候人。你以為丫鬟是那麼好當的,進了別人的府裏,要打要罵,還不是別人說了算?小妹雖然是個姑娘家,可也是你的親女兒,你怎麼忍心讓她去外頭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