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東北叉舂市。
正值隆冬時節,整座城市彌漫著東北特有的冷空氣味道,有滿大街飄散的煤煙味兒,還有公交站點旁熱氣騰騰的大碴粥味兒,大果子味兒,烤地瓜味兒……
我裹著一身破棉襖破棉褲,趿拉著一雙漏洞的單層布鞋,蜷縮在友誼飯店的窗根底下,聞著香味果腹,要是運氣好還能撿點葷腥,那可就美嘞。
說起這友誼飯店,是一家中餐館,大眾消費,因為老板幾道拿手菜過硬,也不乏一些官商常來捧場。
今天是我生日,隻希望老天爺今日能賞我一頓排骨吃,哪怕一塊呢。
看看我自己,瘦的皮包骨,一米六的身高還不到八十斤。
我像隻怯生的流浪狗,夾著尾巴拚命的吮吸著飯店裏四散飄溢的香味,仿佛肉眼可見,本該被西北風吹向南麵的香氣也被我靠著強大的鼻吸給拽了過來。
我盯著公交站點旁的倒騎驢,被人們圍的嚴嚴實實,食物的熱氣和人們口中呼出的熱氣直直的向上飄。
我太餓了,三天水口沒打牙,哦不,昨晚上我是吃了東西的:橋洞邊緣垂下的兩根冰溜子。
我用袖口抹了下鼻涕,靠凍僵的左手撐地站了起來,捋了捋我披肩擀氈的頭發,雙手自然插入袖管。
疲軟的身體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讓腰挺的更直些,我趿拉著鞋,向熱氣騰騰的倒騎驢挪去。
“大嬸兒,生意真好哈,你這買賣行,這大冬天的來上一口大碴粥,哎呀,老得勁兒了,你這要是生意不好,天理難容啊!”我眉眼帶笑恭維著大嬸兒道。
“嘿,你這小叫花子,嘴還挺甜,這年頭嘴甜能當飯吃呢!”
“哎大嬸,咋說話呢,我可不是叫花子,就是穿的破了點,你可不能以貌取人。”
我用袖管抿了一把鼻涕,看著倒騎驢上油鍋裏僅剩的那半根炸糊的油條,不禁咽了口唾沫,然後轉移視線佯裝不樂意的樣子。
“呦呦呦,你這小崽子還挺厲害,還知道個以貌取人,說——‘我是叫花子’,剩這半根油條大嬸就賞你了。”大嬸兒說完噗嗤一笑,用漏勺撈起油條倒在大盤裏,油光閃閃。
“我是叫花子,嘿嘿!”
“哈哈哈……”大嬸兒的一串長笑差點把我震個仰巴撅。
我便也陪著憨笑。
就在我剛要接到油條的一刻,卻被一個老乞丐搶走了。半晌我冒出一句話:“幹你大爺!”
熙熙攘攘的站點又迎來了一波客流高峰,大嬸也消失在了煤煙彌漫的街頭。
我已經餓的沒有一點力氣,沒走幾步便癱倒在友誼飯店門口。
我慢慢把頭扭向西北,一會功夫,體力便也恢複了不少。
“嘩啦啦!”
我隻感覺雙腳好像插進了被窩,而且是炕頭。哎?不對勁兒,難道是火燒多了?咋這麼燙呢?
我猛的吃力抬起右腳,隻見鞋上冒著熱氣,鞋麵上還掛著麵條,酸菜,還有兩片五花肉。
我模糊的意識到——好像有人往我身上潑水了。
隻是十幾秒的時間,那些殘羹剩飯便凍在了我的布鞋麵上。
“哎呀!你躺這幹啥?”
一個比我大兩三歲,身穿紅綠花棉襖的小姑娘扔掉手裏那半桶泔水,在友誼飯店門口大聲質問我道。
“大姐,你這是要把我給禿嚕了啊,咋滴,過年沒殺豬啊,拿我頂數啊!”我扭過頭,朝向東南,有氣無力的玩笑道。
姑娘噗嗤一笑,蹲下來問道:“你……沒事吧?”
我特意抬腳虛晃了一下她,嚇得她一個趔趄摔個屁墩,兩個麻花辮甩的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