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語知道自己死後不會長眠,而是重生下來繼續受罪的話,那他絕對不會一時衝動就選擇跳樓。
這是他短短半年之中無數次在他腦海中閃過的想法,隨著一聲“滋啦”的爆響,眼前的事物才逃脫混亂的思緒,清晰起來。
火蛇如蛟龍出海撩起一室滾燙,他幾乎是隨著身體的本能開始動作,感受著周身猶如置身於火海中一般的熱量,手中的炒勺在鐵鍋中肆意翻飛。
隨手抄起桌上那盆白菜扣到鍋裏,細致有序的菜絲猶如暴雨一般落下,鍋內登時激起一片白霧,將他所站的這方天地映得猶如騰雲駕霧的仙境,咳嗽聲驚天動地。
嘖,竟然忘了放油!
他一邊壓抑著咳嗽一邊若無其事的向周圍掃視,寬闊的廚房裏聚集著二十來口人,每個人都在垂頭忙著自己的事。見沒人注意他,他趕緊把鍋裏炒糊的白菜倒掉,倒了油,利索的重新包了兩顆菜扔進鍋裏。
仙境這才漸漸散去。
隻是這麼大的動靜要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除了自身足夠淡定之外,還要有周圍人的配合。
幸好他到這的半年時間裏與周圍人相交不錯,否則不可能都極為默契的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當然,有一個人除外。
“小石頭,李嬸剛剛送來了菜,你去點個數。”
正對麵不知何時出現的人,自煙熏繚繞中終於顯現出真麵目。
對方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也是這裏的管事,有權對這裏的任何人頤指氣使。不過對方也不是那種膚淺的人,並沒有因為自己手握重權便對自己大呼小叫,可也正因為如此,這種軟釘子更不好對付。
唐語手上的動作並未停下,滿鍋的白菜在大火的悶燒中慢慢塌下去。
“許管事,我這裏手上正忙,您不妨找別人去清點一下,或者一會兒我炒完再去?”
如果是正常人的話,此情此景下應該會識相的離開找另一個人去,可這個人偏偏不是正常人。
胖胖的婦女就站在他對麵,即便立在煙霧中也巋然不動,她柔聲說:“別忙了,反正這菜給你炒也是浪費,不如直接扔了喂狗。”
攪動的炒勺不知不覺被他攥得死死的,手依然在機械般的運動,他麵上笑道:“您這是什麼話,我炒的菜風評一向不錯,您不是知道嗎?”
“剛剛倒掉的那盆菜從你工錢裏扣。”
他就知道。不過兩顆菜而已,能有幾個錢,扣就扣吧。
唐語垂著頭故作忙碌,並沒有理會她這一茬。將鍋裏的白菜盛出裝盤,剛要清理鍋具,許管事竟然從灶台前麵走過來,打斷了他的動作,頗為語重心長道:“小石頭,打個商量,你的廚藝多高,做飯多好吃在詠慈院裏都有名,大好的前程你不要,幹嘛非要跟我侄子來搶這個教書的活?這樣好不好?”她抬頭四處看了看,把聲音壓到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你向院長撤了申請,我讓你在這裏做個副管事,工錢給你漲一倍如何?”
他就知道這人最後會因這件事來找他。
職場上上司主動跟你談加薪的條件,他若是識相應該趕緊鞠躬敬謝,再三保證以後會更加努力之類的話。
可他偏不,倒不是因為和她本身的矛盾,而是他從一開始的想法便是教書,隻因教書先生的崗位一直沒有缺空,他才勉強在這當個廚子過渡,如今正有一個先生因家中有事辭去,千載難逢碰到這麼個機會,他當然要把握住。
詠慈院要招教書先生的事還沒傳出去,就被內部的他事先預定下來。內部有人當然要用內部的,知根知底,何況詠慈院內有學問的不多,挑來挑去也就他一個合適的,他本以為這事基本就算敲定了,可誰想半路竟殺出個程咬金,有個人竟然比他還快,在他提出申請的前一天已經去申請了,於是這便有了衝突。
麵對上司的要求,他隻能做小伏低狀,溫聲又堅決:“抱歉許管事,我能力不足怕是擔任不了副管事的位置,您不如……”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旁邊有人大聲喊起來:“嗨許管事,原來你在這啊,剛看見你!怎麼樣?聽說你侄子要來咱們院裏教書?來沒來?快來吧,工錢高待遇好,說出去也體麵,將來找媳婦兒也好挑揀挑揀。”
許管事對其他人還是挺平易近人的,聞言當即朗聲回道:“這不是在安排嘛,將來穩定下來還要請你們多多照應,給我侄子物色幾個好姑娘呢!”
“那是自然!教書先生,有文化的公子最吃香了,姑娘們得踮著腳的向咱們這攀才是!”
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