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多久了?究竟有多久了…………

自從那根銀色的細針錐進她皮膚後,她一直就迷迷糊糊,迷迷糊糊地疼痛著,疼痛然後騷癢著——那來自於麵孔上,火辣辣,鑽心的,似乎是永無止盡的疼痛和癢。

而這一天,好像不再痛了,也不再癢了,她嚐試著眯開雙眸,強光刺目令她極為不適, 她趕緊閉上又忍不住立刻眯開一條細縫,然後她就看到了一張臉,從模糊到清晰,到極其清晰地,正麵對著她,鏡子裏的一張臉。

它瑩白勝雪,配著一雙靈動的眸上長了長長的睫毛,類似刀刻出的直挺鼻梁,小巧的唇,真是說不出的美,而鏡中的美目中此時卻閃爍著訝異迷惑的光,仿佛在瞧著另一個人,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然後這雙美目側轉——

驚恐刺耳的尖叫從美目下方精巧的紅唇中不斷逸出,是那種仿佛遇見惡鬼的人才會發出的恐怖尖叫!

也是,無論是誰,猛然看到本該屬於自己的麵孔搭配在另一個女性的身體上,亭亭玉立於床邊,而那麵孔上的眼眸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時候,任誰都會發出這樣的尖叫。

那照著躺在病床上女子絕世容顏的鏡子早被推開,摔落於地碎成千千萬萬片的鏡麵都倒映著一個尖聲驚叫的絕色佳人指著另一個相比之下立顯平常的清秀女子:“你——你是誰?!是誰?為什麼?怎麼回事?!!!這是哪裏?我的女兒呢?念念呢?!”

另一個女子隻是靜靜地端睨著她,仿若在打量這世上她最為得意的傑作,許久又笑了,笑得詭異,指著她自己:“我?你不認識嗎?我是宇思思啊,宇思思,你知道嗎?宇思思——”

“開玩笑!你是宇思思?!那我又是誰??我才是宇思思!!”

“笑話!你,也配叫宇思思?你明明隻是個落入溝渠的風塵女子,因著美貌受盡世間男性的追逐,一生注定了要被千人騎,萬人踏,哈哈哈......千騎萬踏!多麼美滿!!!!”

“你個瘋子!神經病!!!!瘋子!!還我的臉來!你這樣做究竟為什麼?!為什麼------”

她——宇思思,一直認為自己目前僅能算個普通的單親媽媽,從早到晚辛苦操持,唯盼孩兒將來出息,日子能一天比一天過得好的單親媽媽!

可——現在——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

瘋子!真的是瘋了!那個偷了她麵孔的女人竟真的把她送進了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在這裏一牆之隔的外麵車水馬龍,繁花似錦,陽光普照,一牆之外的房子也都金碧輝煌,高大氣派.

而這四麵被裝了隔音設備的牆內小房間卻是人間地獄!常年透不進多少陽光,白日裏都得點上燈,卻仍舊顯昏暗逼仄,透氣都困難,這裏的景致是宇思思從前做夢都夢不到過的。

而這裏日日都有被丟進來麵龐模糊,披頭散發的女子在哭泣,在求饒,或者咒罵。

短短一個多月,宇思思已見著兩個撐不住被淩虐致死的少女遺體,血肉模糊地被人拖了出去,也不知掩埋去了哪裏?

牆外依舊陽光燦爛,車水馬龍,逝去的兩朵生命悄悄然好似從來就沒存在過於世間,波紋不起----是啊,這世界陽光普照,可總會有陽光照不見的溝渠,和溝渠內活著的生命。

終有一天,一個精壯的男人來到宇思思的麵前,上下仔細地打量她,兩人目光相對,沒有一聲言語。良久,良久,很突兀地,這個男人轉了身,卻是準備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