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深秋依舊帶了冬日的影子,冷的刺骨,卻又比冬日多了點溫柔。
人民醫院早早就有了病人,即使醫生可能幾個小時之後才上班。
畢竟是“有求於人”嘛,就像做手術的醫生總會收到紅包,即使倡導“無紅包醫院”,也耐不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以甚至於有的人覺得醫生不收紅包都不放心。
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早早等待。他們已經和醫生約好了,掛到了一號。
早到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也要上班,養家糊口。
婦女穿著普通,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滄桑。她看向少年的眼神帶著哀傷和疼惜,又在與少年對視時收斂。顯而易見,他們要麼是母子倆,要麼那婦女是少年的長輩。
可她做的並不隱蔽,少年沒有點明。
少年皮膚白的有些不健康,他的穿著似乎表現出他的性格,白色衛衣配深藍棒球服,深灰的褲子,還有一雙黑白相間的運動鞋。沉默寡言,拒人千裏之外。要是生在古代,必定是個相貌俊朗的文弱書生。
比起吵鬧的孩子,他安靜的過分,隻是有些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人,一言不發。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會發現他視線對著正在說話的人的嘴型。
自從少年到醫院,就沒有人看到他說一句話。醫院消毒水味很重,但他很熟悉。
一個小女孩突然走過來,軟軟的小奶音叫著他:“大哥哥。”
他沒有看見又好像沒有聽到,視線仍然飄忽在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婦女拉了拉他的衣角,他疑惑回頭,看到了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怯生生地說:“大哥哥,送你一個禮物。”是一根蒲公英。
一根很大很大的蒲公英,大的不正常。
她遞給少年。
少年盯著她看了幾秒,仿佛慢了半拍,一隻手接過蒲公英,然後另一隻手伸進口袋,掏出了一個大白兔奶糖,遞給她。
一旁的婦女見他有反應,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代替了之前的憂慮。
小女孩臉上露出驚喜,接過奶糖說了句“謝謝大哥哥”就蹦蹦跳跳去找她的家長了。
少年盯著那根蒲公英,好像要看出來個窟窿似的。
最終,他沒有對可憐的蒲公英下手,而是很不溫柔地塞進了口袋裏。
婦女皺眉,有些不讚同,畢竟蒲公英的籽容易掉的滿口袋都是。但似乎是因為在公共場合,她沒有說什麼。
“1號宋嘉南進來。”終於,一位護士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依舊沒有反應。一旁的婦女拍拍他的肩膀,拉著他一起進診室。
也就一會兒,兩人就出來了。婦女一臉愁容,而宋嘉南,那個少年依舊緘默不言。
氣氛很是沉鬱。
兩人默默走出樓道,婦女停在草坪旁,看著少年,突然淚如雨下。
“媽媽。”宋嘉南艱難的發出聲音,含糊不清。他指指醫院大門。
媽媽……我們走吧,走吧……
終於,婦女竭斯竭底地壓抑地低聲喊叫:“為什麼!那麼多錢就打了水漂,你還有那麼多年!”
宋嘉南聽不到母親在說什麼,但他複雜的眸光彰顯著,他懂。
哪怕是被打啊,都比這內心的譴責好受很多。
之後就像每一次一樣,不發一言,麻木地回家。兩人之間不需要語言的溝通。
可生在這樣的一個小縣城,家境並不富裕,又是殘疾人,能怎麼樣呢?
宋嘉南想,他不瞎,還好。他有手有腳,還好。他腦子正常,還好。他家庭幸福,還好。
一切都是不幸中的萬幸。
夜裏,他輾轉反側,終是難眠,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
有夢,卻又迷迷糊糊,像在大海中沉浮。一旁衣服裏的蒲公英完成使命,於無人察覺中逐漸變得虛幻,然後破碎消失,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滋滋滋…”難聽的電子音像打磨鐵鏽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宋嘉南醒了。
他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哦不,他從來沒有聽到過聲音。
因此他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
冷漠的電子音響起:“歡迎回到考試模擬遊戲,考生驚蟄。”
宋嘉南:聽不懂,沒睡醒,能不能關愛一下聾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