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下雨天。
比起待在家裏無所事事,我寧願吃老媽那齁鹹的清炒西蘭花。至少打記事起,我從未想過有人能把西蘭花做的這麼難吃。可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姐姐每次都真誠地誇讚老媽做的多麼好吃,火候掌握得多麼好,並且樂此不疲地一塊接著一塊夾進嘴裏,每次這道令我難以下咽的菜總是第一個空盤。興許這給了老媽極大的鼓勵,每次吃完飯都興衝衝地一邊誇讚姐“有品位”一邊數落我挑食,難怪跑個步半死不活。
這倒是真的。
我從小體質差,體育課簡直是我的噩夢,每次總是想盡辦法逃掉。我翻過學校的牆,偷過老師的假條請假回家,亦或是在要上體育課的那一天的上學路上偷偷折返回家。不過我並不討厭走出家門,我喜歡散步,喜歡沐浴在陽光下的感覺,可能是從小老媽為了讓我補鈣經常帶我曬太陽的緣故吧,我想。
不過,餐桌上有西蘭花並不是什麼壞事,因為姐姐會在飯後悄悄帶我到樓下的飯館裏請我重新吃一頓。這個時候我對她必然是充滿感激的——當然這到後麵成為一種習慣後,我也就逐漸習以為常。
“你不會真的喜歡吃這種菜吧。”我問她。
姐垂下了眉,輕聲說道:”一開始做飯嘛,還是得多包容些,要不她得多失望啊。”
我差點沒被湯嗆到。
我沒接話,繼續埋著頭吃飯。她先看了我一會,後來興許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就向老板娘要了份椰汁小口喝了起來,好像大口喝會吵到我似的。
我早已習慣這樣的她。
姐姐和我一樣,從小不愛說話,更為準確的說,是不愛在外人麵前說話。年幼的時候,如果家裏來了客人,她會緊張的渾身顫抖,乃至嘴唇發白——先前老爸還以為是貧血,慌慌忙忙地拉著她去醫院。而我的情況則更為糟糕,直接蜷縮在角落裏,害怕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老媽這時就會強行拉著我倆去麵對客人,用她的話來說是在鍛煉膽量,可結果總是事與願違——姐姐依舊保持沉默,而我往往會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抽泣起來。不如直接死了好,我常常想。可當事後老爸數落起我來,姐姐就會站出來維護我。
“小禹比我還小 3 歲呢,大了我們兩個就都好了。”
“你看看他,我這張老臉丟大嘍。”爸無奈地說。
“不會不會,咱爸永遠年輕。”
“看看你,在家就能說會道的。”
爸和姐姐都笑了,姐姐邊笑邊抱住我,我呆在原地拉了拉嘴角,隻覺得周圍彌漫著輕鬆的空氣。
有時候的姐姐又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她愛看恐怖片解說,可偏偏她又是個膽小鬼,這就導致她每次都會被嚇得顫抖乃至尖叫。到了晚上想上廁所,她會在床上猶豫老半天,接著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把客廳,餐廳的燈全部打開——這個時候她才能感受到安全感,懸著的心也才真正放下。不過這倒是苦了我,因為我睡在上鋪,隻要她一打開燈,我就會直接被強光刺醒。我白天找到她理論,她紅著臉和我道歉,表示她實在是害怕,可到了傍晚,我又看到她捂著眼蜷縮在沙發上看恐怖片。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祈禱她半夜別去廁所。
後來她因學習忙的焦頭爛額,這個問題才真正得到解決。
姐姐從小就是個學霸,成績每次都比我好上一大截,爸媽時常在我考砸的時候拿這件事來數落我,我表麵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其實心裏一直像墜著塊石頭似的感到膈應。一次我考了倒數第一被媽批評,姐姐站出來幫我解圍,但處於極度不滿狀態下的我隻覺得諷刺。媽和姐姐因為這件事吵了起來——自然是姐姐落了下風。她情緒一激動就哭了出來,媽立馬抓住這個事趁機數落起姐姐的脆弱和小家子氣,姐姐一聽更加著急,到後麵竟一把抱住我,眼角噙著淚對著媽喊:
“媽!你要......你要因為這個事把我和小禹都趕出去嗎?”
媽也哭了,揮著手嘶啞著說:“你們倆......你們倆真的一個都不讓我省心。走,走。都走!”
我看到媽扶著額回到臥室裏癱軟在椅子上,姐姐繼續哭著,拉著我回到書房,瘋狂抽著紙巾拭去眼淚。
“對不起,小禹。我......我不該把事情搞成這樣的。我,不!我也沒有把你撂在那不管的意思......”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她。沒有傷心也沒有憤怒。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隻是靜靜地坐著,直到爸下班回家。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鬼使神差來到書房,望見姐姐的書攤在桌上,筆袋也沒有收好。空氣很靜,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我像是受到了指使一般,拿出筆在姐姐的書上胡亂畫了幾筆,又迅速地撕去了幾頁紙。撕紙的時候,我感受到我的手在抖,接著,聽見對麵臥室裏的床發出了聲響,我的心在那時才真正跳了幾下。我迅速把書和筆塞進姐姐的書包裏,書本的後幾頁甚至折了起來。正轉身回到臥室的時候,我迎上了她的目光。我說桌子太亂了,我有點潔癖,看著不舒服,就幫忙收拾了一下。顯然這個謊撒的很拙劣——姐姐經常幫我整理淩亂的床鋪,不過她竟沒有說什麼,隻是對我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