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石巷(1 / 1)

初見時,便是這條石板巷。

春雨如牛毛,洋洋灑灑落在石板上。凹陷處積了水,被長靴一踏就濺起水花。

他隻是撐著傘走著,聽雨落在油紙傘上的聲音。這條巷子沒人走,隻是偶然有人經過,遙遙飄來兩句話,聽不真切,

“又是那白家二少爺?”

“還少爺呢,也就白家祖母當塊寶,除了皮相好還有什麼……”

“當寶?不就是舍不得那白家大少爺另撿的孩子……”

白家小公子就從巷子頭走到尾,再從尾走到頭。油紙傘是漏了半邊的,他也就堪堪支在肩上,素衣濕了半肩。

雨的聲音比人聲好聽。他索性直接擱下傘,眯起眼睛走。

這一擱,便出了怪事。小公子額頭正頂上那人胸口。他惶惶抬頭,撞進那人金色瞳孔。

他原是該低頭的,免得冒犯對方,再被踢上兩腳——這事是常有的。但他這次隻是抬頭望著,有些癡了。

那少年連頭發都是金色,像是小公子愛看的夕陽。他抬手,指著自己天藍色的瞳孔,“你也是嗎?”

那人蹲下,揉揉他的腦袋,“是什麼?”

棕發被揉亂,他一張小臉上卻仍是欣喜,糯糯的聲音中帶著自豪,“祭品啊,給山神的祭品。”

那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也勾起唇角,“不是啊,我是你未來郎君。”

小公子抬腳就踹。

當然沒踹到。那男人轉眼便不見了,隻剩一把嶄新的油紙傘。小公子拾起來,柄上凹凸不平,似乎刻了字,可惜他不識。

打那次後,當小公子撐著傘在巷子裏走過幾遭時,那人總會冒出來。一長一少靠在青石磚上插科打諢,那人必有一句“我是你郎君啊~”

然後再被打幾下,跑走。

他撐著傘,等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春雨微微,夏雨楚楚,秋雨綿綿,冬雪皚皚。

直到二十,將成冠禮。

他照樣是淡淡的,似乎冠禮與自己無關。隻是坐在白府門檻上,看著天空,隻等著雨。

也的確和他無關。

今天,是白家大少爺的成冠禮。二十個春秋前,巫醫指腹為婚,將白大少爺許配給了山神。

白家自然不願意,尋了幾天得了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還正好是藍瞳——鬼眼。男孩父母正急著處理,一聽便二話不說用兒子換了幾兩黃金。

今天,是白家大少爺成冠禮,也是白家二少爺出嫁之日。

轎子抬到門前,他抬頭最後一次看向白府,庭院裏大少爺正更好衣,在院中邁著步子,白家老爺夫人在一旁鼓掌。

祖母則向他這邊望來,眼神中是催促,不要誤了時辰。

不是誤了出嫁的時辰,是誤了成冠禮的時辰。

他沒有再回頭。

山路不好走,轎子一歪一斜,想必也有轎夫不重視的成分。他沒想過會睡著,卻睡了。醒來,發現還在白府,穿著成冠禮的衣服。

外麵在下雨。

是紅色的。

白家在村外的人趕了回來,村裏人說是山神顯靈,下了血雨。那些人連夜搜查了山,還是連塊屍 體都沒見著。

隻有一個藍眼睛,剛滿二十歲的少年。

村裏的流言又傳起來,說白家押了小少爺走,說白府莫名其妙倒塌,說屍 身早被山神吞食,說白家小少爺被折磨致死。

青石巷子裏,飄過一片雲。接著,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可是小少爺再沒有回來。

山包上,空著一片地,放著一把油紙傘。

男人靠在街邊上,身邊是燈紅酒綠,腳下是不知哪年修的石板路。吵鬧又閑雜的聲音夾進雨裏,再夾雜上啤酒燒烤的味道,古怪又刺激的很。

他換了個姿勢,挽起垂下的金發方便打字。肩上斜斜靠著把傘。

—「你別被拐了哈」

「我被拐了」—

「你得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