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蕭泓感覺有一雙大手將他拋向雲端,無數染血的破碎畫麵飛速向身後退去,高空中,天幕的裂縫之間透出束金色的光線。
穿過裂縫,身體又疾速往下墜落,最後撲打在海麵上,翻起的泡沫如白虹貫日。
蕭泓猛然睜開眼睛,額頭汗涔涔一片,仿佛被抽取了神智,腦子空蕩蕩,胸口劇烈起伏。
半晌後,他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下意識探向脖頸處,將掛在頸前的東西拽了下來。
眼前朦朧一片,四周仿佛泛著迷蒙的塵煙。他仔細摸著手心的鏡子,鏡背雕刻著連綿高山,背後有群狼望月長嘯。
是北茗狼族的圖騰,望月。
蕭泓努力讓自己急促的心跳平定,深呼吸,在腦海中理起前塵往事。
一瞬間,慘淡無光的夜晚,兩軍對戰的兵戈摩擦聲,滿臉鮮血的蕭籍......還有笑著告別他的北茗櫟......種種場景交彙,像一場隔世的夢。
“我是死了嗎……”
他用力握住空鏡喃喃自語,半晌後混沌的意識回籠,眼前迷霧一般的映像漸漸散開,入目而來的是一間昏暗狹小的屋子。
三年前,他剛來北茗族做奴隸時,住處便是這裏。
地板中央擺著張裂口的小方桌,桌上一隻淺口瓷瓶裏插著兩枝梅花。
想起來了。
現下是數九寒冬,昨日,不,應該說是這個世界的昨日,他挖完礦回來,途中遇見一個魔族男童,說自己院子裏紅梅開的正好,可惜自己夠不到,想讓蕭泓幫他摘幾枝。
原本,蕭泓對魔族人厭惡至極,但這麼小的孩子,什麼也不懂,蕭泓怎麼也恨不起來。
然而小孩的父親回來,撞見了一個奴隸摘了自己的花,怒不可遏,一腳就把蕭泓踢出門外。
蕭泓拍了拍身上的雪,對魔族人的恨意又增添了幾分。
當時的他低頭看著雪地上的紅梅。
但也許像被囚禁的鳥兒渴望見到外界的生機,嫣紅的梅花負雪傲立,慘淡的天,慘淡的生活,這樣的紅格格不入,就像蕭泓自己一樣。
懷著一種奇異的心情,他將紅梅安置在破舊的瓷瓶中。
蕭泓回憶到這,又反複翻看手中的空鏡,終於接受了現實。
北茗櫟打開這魔族至寶,讓他回到了過去。
還沒來得及整理紛雜的心緒,木門卻劃然間被“嘭咚”撞開,兩個手持長戟的魔族士兵踏步前來,上下掃了他一眼,一言未發便拽著他前襟將他拖了出去。
“你們做什麼?”蕭泓懵了,十三年前的他骨瘦如柴,毫無反抗之力。
魔族士兵哼道:“做什麼?今日祭祀,拿你的血肉供奉先祖,是你的榮幸!”
祭祀?!
記憶湧入,今天就是十年一度的魔族祭祀,而他是祭品之一。
他被拖地趔趄前行,此時他不似從前那樣恐懼即將被燒死,而是愣愣地回憶當初的場景,腦中浮現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把我寫進祭品名單的。”他又想到。
魔族士兵把他押到魔尊大殿的北邊,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在前,上麵刻著每一個魔族先輩的名字。石碑背麵,五丈長方的火簇,就是魔族聖火池。
所有魔族人都來這參加十年一次的祭祀,祈求先輩令魔族變得更加強大。
魔尊在簇擁下走到最前麵,背後是莊嚴的銘碑。他揮手,示意族人肅靜。
“是北茗延。”蕭泓暗暗嗟歎,上一世不常有機會接觸魔尊,但這張臉他忘不了,濃眉威威,目似劍光,總是戾氣很重的樣子。
魔尊死的極其慘烈,其實拋開滅族的仇恨與偏見,他是個好族長。
“十年一屆的祭祀,在本尊手裏,這已經是第二十五次舉行。望諸位步先輩之後,勤修苦練,早日登頂。”
北茗延的話一向少,說了幾句之後便負手立在一側,看著北茗槿和心腹開始祭祀。
蕭泓和其他的奴隸被押上來,踢跪在地上。 北茗槿則拿著名冊站在他們麵前,檢查他們是否符合祭祀標準。
蕭泓抬頭看向北茗槿,金色發冠高高束著她一頭烏絲,眉峰和北茗延一樣向上揚起,五官硬朗深邃,帶著男相,行事十分利落。
北茗槿和北茗櫟真是迥乎不同的兩個人........他一直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