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吼——
是來自於某種未知生物的、連綿不絕的嘶吼,幹啞、尖澀而刺耳,夾雜著凜冽幹燥的風,以及窸窸窣窣、毫無章法的腳步聲。
還挺催眠。這年頭ASMR都這麼真實這麼有風格了嗎,宋棠眼睫微動,淡淡地想。
“木木——”
“木木,醒醒,往前走,別回頭……”
是姥姥的聲音!
可是宋棠的姥姥已經去世五年了。
宋棠霎時被驚醒,迷蒙間看清周遭環境,水潤潤的杏眼瞬間瞳孔地震,眼前的慘淡光景刺激著她的感官,陌生的一切讓她倍加恐慌。
她很想要驚聲尖叫,卻仿佛失了聲。
“木木——快走——”
姥姥聲音還在回蕩,好像來自遙遠的時空。饒是睡得再遲鈍迷糊,宋棠也是反應過來了這一切的反常。
她不應該是愜意地抱著她那可愛柔軟的英短小貓,躺在她溫暖舒適的超級大床上呼呼大睡嗎?
可是她現在卻被隨意擱置在荒郊野外一塊被冰冷硌肉的鋼板上,左前方捆成粗壯一束的鋼筋倚靠在一處視角盲區的支點,傾斜著讓人膽戰心驚的角度,晃晃悠悠搖搖欲墜,似是隨時要將她攔腰壓扁——
她的處境並不比市場裏頭待宰的豬好。
她渾身灰撲撲的,像是蒙了塵的明珠,身上合體的小香風長裙的裙擺也裂了幾道。她剛想用手揉揉眼睛,卻看到自己的纖纖玉指黑得像是剛徒手挖完煤回來,甚至有點幹裂,隻依稀看得出一點原本的白皙。
她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好狼狽的宋大小姐,宋棠。
她心裏不自覺想,討厭她的人有福了,她現在過得很慘。
宋大小姐人長得美,人生更是順遂得讓人嫉妒。祖上經商,豪門世家,主支這一代真正意義上又隻有她一個女孩,從小被嬌寵著長大,更是被裴勉慣得無法無天。
裴勉是誰,她名義上的兄長,她的父母為她挑選的代理人,一個帥氣的工具人。
金堆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小姑娘,可以說是一台極為漂亮矜貴的人間碎鈔機,宋棠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人也一樣,能被她評定為帥氣的也不是一般人了。
可以說,宋棠活了十九年,快樂得平淡,少有不如意和受委屈的地方,如果有,那多半是因為她嬌氣又矯情。印象裏最慘的事是八歲學單車摔了一跤磕破了皮,其實傷勢並不嚴重,卻仍癟著嘴在裴勉懷裏抽抽搭搭了一整個下午。可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模樣,都不及現在萬分之一的狼狽。
她眼睛酸酸癢癢的,也很想打個噴嚏,又看了自己黑乎乎髒兮兮的手,隻好作罷。
宋棠鬱悶極了,也不爽極了。
不過此時麵對眼前此情此景,她顧不上潔癖症發作了,從小被嬌生慣養、天生大小姐脾氣的宋棠,不得不咽下了那股從心頭快冒到嗓子眼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