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朝看著自家師父這副模樣，鞠躬作揖，識趣退下。
退及門口，抬腳踏出門檻之時，女孩愉悅的目光便被翩躚而過的彩蝶抓了個正著。
“哇！是蝴蝶！”
不假思索的，惜朝雙眼放光，抬起腳後跟，踮起腳尖，伸長了一雙手臂，蹦蹦跳跳地跟在幾隻蝴蝶後麵。
她所梳的雙螺發型上係的絲帶，也隨著她的跳動在風中躍動。
說到底她還不過是個總角之宴、未及豆蔻的孩子。
“啪！”
隨著響起的清越的一聲合攏手掌的聲音，惜朝眼睛亮閃閃地盯著屈起籠罩著蝴蝶的雙手，小心的微微開了條縫，興奮地盯著好不容易抓到的蝴蝶。
蝴蝶安靜地趴在她稚嫩的手心上，五彩斑斕的蝶翅細微輕顫，靜若標本。
不如剛剛它飛在空中那般好看。
惜朝突然就變得很難過，心髒像被攥起來一樣瘋狂扭動，攪碎，鼓鼓囊囊的，喘不上氣來。
她驀然回想起還在人界時，娘親抓住她的小手打開，放飛被她抓在手心的蝴蝶。
娘親用簪子挽起長發，蹲下來半抱著年幼的惜朝，輕輕握住她的小手。
她說：“朝兒，小蝴蝶在空中才更好看呀。”
惜朝上舉攤開雙手，朝上露出掌心。
她看著原本一動不動趴在手心上的蝴蝶的翅膀動了幾下，確認危險徹底解除後，翅膀一扇就朝空中飛去。
慢慢的，由很清晰的蝴蝶輪廓變為一個小黑點，直到消失不見。
就像她被神尊帶離家中、跪坐在雲彩上時，淒然回首凝望泣不成聲的父母那樣，在她的眼中愈發變小，最後消失不見。
惜朝失神地收回雙手盯著手心，唇瓣顫抖著喃喃自語。
她忽然捂住眼睛，眼淚止不住地流下。
“嗚……爹爹、娘親……”
*
夢或長或短，光怪陸離，荒誕虛妄。
在夢中，便無需再在意“時間”。
或許夢中一瞬，外界已過十年、百年、千年。
數次沉睡陷入夢境後，辛微白由最開始的茫然無所從轉變為麻木，最後到現在的隨遇而安。
隻要還能醒來問題就不大。
辛微白常常這樣想著。
但這次做的夢，比以往都不一樣。
她怔愣地站在屍骨血肉之中，遠天色的藍衣裳垂落在地，沾染上觸目驚心的殷紅或發黑的血色。
這是……怎麼了？
她後知後覺地回神，想要轉動身子和腦袋打量四周，蹲下來查看這些屍骨的情況，施加法術。
可是，她根本就動不了。
耳畔邊驟然響起人們尖銳刺耳的哭嚎聲，起初隻是密密麻麻、小聲到擠在一起。
後來聲調愈發的大，甚至有人狼狽嘶吼出聲，在一片喧囂中劃破新的領域，再爭先恐後地擠進去。
他們在哭著、喊著：
“神女大人，救救我們！”
“神女大人，救救孩子！”
辛微白顫抖著泛白的唇瓣，莫大的虛無與慌亂席卷了她，她動不了，也說不出話。
她什麼都做不到。
眼前的情形和千年前的重合——和千年前她還不是神女時的情景重合，別無一致。
就算成了神女，為眾人愛戴。
她也隻能和以前一樣，束手無策地看著嗎？
漸漸的，那些喧囂又慢慢消退，在少女的眼前化作點點光斑彙聚成團，最後勉強化為書的形狀，凶猛地衝向發呆的辛微白的腦袋。
辛微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吃痛低吟一聲，隻能皺著眉被迫承受這本書中的信息量。
*
古籍有言：神女者，可窺天道也。
*
書中所描寫的辛微白與沈歸鶴的姻緣狀況，和真實情況一般無二。
他們倆確實如書中所寫，隻是契約婚姻、合作夥伴。
若有一方遇到真心相愛之人時，便可向另一方申請解除生死契，好聚好散。
生死契，即雙方同甘共苦，福禍與共，生死相依。
世人皆以為，神尊和神女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說是主角也不為過。
但書中的主角卻並非沈歸鶴與辛微白，在少女因詫異而瞪大的眼中，清清楚楚倒映出兩個熟悉的名字：
——沈歸鶴，惜朝。
辛微白：……哇哦，她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