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星月漸消,群山萬壑裏吐出魚蛋白,朝霞連天。
香山腳下,一青衣墨發的女子踏進一輛小巧雅致的馬車裏,身側有兩名侍女同行,一人駕車,一人倚靠在車門一側,“駕……”
駕行的馬車揚起沿路的塵土,美麗的香山,莊嚴肅穆的普陀寺……漸漸遠去。
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唯留下遠山連綿,重巒疊嶂,山間白雲,繚繞變幻,曉山晨曦,青翠欲滴。
半個時辰後,離開普陀寺的汝霜令和請歡請顏,準備前往萬寶樓用了午膳再回汝府。
萬寶樓坐落於寧安街與攢花十道交界處,有五層樓之高,紅綢緞花裝點。
進入大廳,金玉流蘇墜落相隔,正大門的盡處是搭建的舞台,常有名伶舞姬相伴,舞台兩側是蜿蜒通向二樓的黃梨木階梯,裝配的器物均雕刻花鳥蟲魚。
請顏開了間三樓的天字一號房“竹”,便下樓去定膳食。
“竹”字房間內,所置屏風、銅鏡和玉器等皆是與竹有關之物,極盡風雅,不愧是元京盛名的酒樓“萬寶樓”,倒是用了心。
一襲銀紋蜀錦青衣的汝霜令懶懶散散地斜倚著,青絲輕束,隨意散漫地撥弄著熏爐裏的香,嘴角噙笑。
身旁無人時,自然是怎麼舒適怎麼來。
約莫一刻鍾後,已經接近午時,請顏還沒弄好嗎?
汝霜令心中疑慮,便推開房門,順著走廊,提起裙擺準備拾級而下,卻突然被樓下的吵鬧聲吸引了注意力。
循聲望去,除了在場用膳的普通百姓,聚在一起發出吵鬧聲的便是一群公子小姐,衣著華貴,氣勢淩人。
汝霜令收回踏出的右腳,微微轉了身子,朝欄杆走去,淺淺地倚靠在旁邊的柱子上,靜靜看戲。
然而,此時四樓閣台處倚柱而坐的月白色雲錦綢緞的男子正關注著汝霜令的一舉一動。
如此直勾勾的眼神,叫人不想發現都不行,是以汝霜令抬眸望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麵容清俊,墨發全束,頭戴玉冠銀簪,坐在輪椅上的俊美男子。
氣質文雅,隱隱有幾分芝蘭玉樹、文人墨客之相,隻是,男子卻無法自由行走,隻能坐在紫檀雕花輪椅上,倒是平添了幾分破碎謫仙之感。
想來,這位便是素有“賢王”美譽的廣平王晉沉,禹帝長子。
男子好似感受到女子回望的目光,遙遙舉杯,朝汝霜令輕輕一笑,頗有幾分溫文爾雅。
汝霜令嘴角噙笑,微微頷首,眼神一轉,便繼續看向大廳。
公子小姐中為首的,是一位絳紗色獸紋刺繡的少年,係同色腰封,墨發半束,戴金冠玉簪,胸前垂落綴著小鈴鐺的辮子,麵若冠玉,額間一點紅痣。
腰間佩著玉環和長鞭,若是再配上銀鞍白馬,就是話本子上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
隻是,周圍之人的神色卻多帶鄙夷、輕蔑和厭惡。
想來,這位便是元京那位沉迷女色,風評堪憂的紈絝公子秦長河了。
七家之一懷城秦氏的小公子,姑母是秦皇後,表哥是太子晉漣,表妹是唯一的公主晉濘,其父身居朝廷要職,其母同樣是七家之一皖南羅氏的小姐。
即使懷城秦氏沒有位列四大世族,卻是當之無愧的七家中的第一家。
嚴格算起來,現今有些沒落勢弱的東襄栗氏,見到懷城秦氏的人也得退讓幾分。
如今,四大世族大多都居於其管轄之地,懷城秦氏在這元京便是實打實的第一世家,也難怪秦長河此人如此張揚。
萬寶樓蓄須黑袍的宋掌櫃聽完小二說完來龍去脈,連忙跑到秦長河身前,累得氣喘籲籲。
宋掌櫃似是不想招惹事端,點頭哈腰地連連道歉,“哎呦,秦小公子莫要生氣,您是貴客,自然是先緊著您的。”
見秦長河眉宇間染上不耐,似要當場發作,宋掌櫃左右為難,進退維穀,“實在不是小人不願滿足秦小公子的需求,隻是,這傅大小姐有傷在身,排號又在您麵前,小人實屬無奈啊。”
宋掌櫃暗自苦惱,怎麼每次他來巡察都會遇上這紈絝公子,真是令人汗流浹背。
怒氣騰騰的秦長河原本已經將手放在了腰間的長鞭上,勢必要給這不識時務、不知好歹、沒眼力見的宋掌櫃一頓教訓。
身後跟了這麼多的公子小姐,今日心情不錯,邀請他們來萬寶樓聚一聚。
誰知,竟被攔在了此處,等了這麼久,以前何曾受到過這種待遇,這讓秦長河顏麵盡失,情何以堪。
怒從火中來,秦長河正欲動手,卻又在聽到宋掌櫃提到“傅大小姐”時,火氣仿佛被一盆冷水澆滅,清醒了些。
秦長河掃視四周,無非是那些對他頗有微詞的百姓,哪裏見到人淡如菊的傅煙羅。
怨怒上頭,秦長河嚴詞厲色,“混賬東西,竟然敢騙我?”
說時遲,那時快,秦長河在眨眼間就抽出腰間長鞭,往略空曠的地上狠狠一甩。
“騰”地一聲,在場之人皆被嚇得驚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身後的公子小姐雖然已經見慣,可這秦長河動不動就抽鞭子的行為,如此大的動靜還是將他們鎮在了原地。
一旁的宋掌櫃則麵如菜色,目露驚恐,剛剛的那一鞭子若是落在他身上,恐怕這把老骨頭當場就散架了。
心如擂鼓,宋掌櫃擦了擦並沒流下的汗珠,小心翼翼道:“秦小公子,這是誰點著您了,發這麼大的火?”
秦長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說呢?”
這回是真的流汗了,宋掌櫃抬手抹了抹,訕訕笑道:“不會是小人吧?”
皮笑眼不笑,秦長河雙手抱胸,“難不成還是別人嗎?”
宋掌櫃摸不著頭腦,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竟然點燃了這紈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