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夜色裏閃著兩三點星光,寒酥肆意地下著,風吹樹搖。

暗夜獨行,一處燈火通明的府邸側邊竄出了三隻黑影。

一位戴著鬥笠的黑影以飛出殘影的速度追向前方的黑影,後麵一位黑影也疾速跟上,卻始終落後一些。

戴著鬥笠的黑影足尖一點,掠過屋簷,在屋頂上來去自如,緊追不舍。

尋好時機,鬥笠黑影徑直飛向前方黑影,趁其不備,蓄力一掌直直地劈向黑影。

猝不及防,黑影背部強行受了一掌,喉間泛起腥味,立即緊緊護著放於胸口的東西,側身一轉,一個手刀劈向男子。

男子側身躲避,鬥笠猶如被刀劍斬斷一般,從斜側裂開。

驀的,露出男子泛著嗜血殺意的眼神,背對著冷月的他,像極了地府的冷麵判官。

黑影心中駭然,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煙霧彈,運著內力直接向男子一扔。

“砰”地一聲,煙霧四起。

男子立即用手格擋,待煙霧稍稍散去,卻隻看見個向東南方逃離的背影。

沒有絲毫猶豫,男子立即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無人注意的某個角落,一團小小的、紫金色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

煙火衝天之後,一個黑影將剛才發生之事盡收眼底,淡定地將鳴箭插回腰間,轉身離去。

華燈初上,窗外,冰輪高懸;窗內,暖意融融。

梧桐絮絮般的雪粒子被輕風一裹,三三兩兩地落在窗前女子的發上,肩上……

而後,雪粒子被這炭盆裏銀絲碳呲呲燃燒散發的暖意融化,化成一滴一滴圓而小的水暈,隱藏了蹤跡。

跪坐小幾前的女子慵懶閑散地斜倚在軟軾上,嘴角噙著微不可察的笑。

女子的纖長玉指輕撚茶匙,將茶葉片片落入咕咕沸騰的水中,茶葉翻滾、跳動、旋轉,隨後暈出淺淺的茶褐色。

“吱呀”一聲,暖黃的燭光緩緩踏入房間,而後被一層人形的陰影籠罩。

聞聲,汝霜令輕輕放下茶匙,微微調整了姿勢。

倚得久了,便覺些微酸軟。

來人一身素色衣衫,身材高挑,腰間輕束,挽著小巧玲瓏的發髻,輕點杜若色珍珠蝴蝶篦子。

請顏欠身作揖,望向沐浴在細碎月光與瓊玉下的仙娥,溫聲道:“小姐,快到攢花十道了。”

把玩著腰間流蘇的汝霜令聞言,輕笑一聲,有些意料之中,“聽說元京最熱鬧的時候就是上元節,最熱鬧的地方是攢花十道。”

汝霜令輕身而立,撫過因倚坐而略微有些褶皺的裙衫,雙手合於腹前,聲線清潤,唇角微彎,“走吧,我們去瞧瞧。”

話音一落,女子便離門而去,裙角晃動若水中漣漪,蓮波微漾。

如離了清冷的月,瞬間落入凡間的塵。

請顏順手拿了雕花架上的金色刺繡珠紋白狐裘,緊隨其後。

房門一關,直接一舉隔絕了茶葉在沸水裏躍動的聲和那縷縷飄搖的香。

攢花十道,顧名思義,便是遍布百種名花的長街。

百花節時尤為壯觀,震人心魄,其他時令也會盛放相應的花種,美輪美奐。

如今,正值寒冬臘月之際,鮮少有花盛放。

於是這攢花十道多為民間手藝人精心匠作的絨花、纏花和萱草花等等,雖不是真花,卻能與其爭香鬥豔,平分秋色。

漸漸地,攢花十道變成了禹國文人墨客與香居雅士集約赴會、吟詩作詞的風韻之地。

係了白狐裘的汝霜令穿梭在人頭攢動的街市裏,叫賣聲、歡呼聲、吆喝聲和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相錯。

汝霜令突然路過一位慈眉善目的白發老伯的小攤,提了一盞鏤空雕花、青藍薄紗的小巧燈籠,暖黃的燭光透過薄紗卻顯得幾分幽靜與清冷,刺繡的梅花更加精致。

隨後汝霜令又在路過的糖人、糖葫蘆、珠花等等小攤上隨意挑了幾支,請顏則在其身後拿東西付銀子。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聲驚呼。

身邊的老弱婦孺與少年女郎皆因驚奇而朝其湧動,為了防止相向而行遭到踩踏,汝霜令不得以隨著人流前進。

於是,漸漸地,還在係荷包的請顏被迫地落在了汝霜令的身後,隻堪堪地驚喊一聲“小姐”。

淹沒在了人群之中的請顏,無奈地、眼睜睜地看著兩人之間插入越來越多的人。

順著人流的湧動,汝霜令終於尋著一朝間隙脫離了人群。

在摩肩擦踵之間,發絲和衣裙有些許淩亂。

立在小巷口的汝霜令隨意理了理,隻是額間仍有些不服管理的發絲散落了下來,見整理不好便索性放棄。

望著如今依然擁擠的人群,若是等著他們散去隻怕需要些時辰,若是逆向而行也不甚妥當。

思及此,汝霜令便決定繞一下,遂轉身朝巷子走去。

小巷深遠,青石板上落著不深不厚的雪,踩在雪上有微弱的“沙沙”聲。

方才還絮絮紛飛的雪變得如撒鹽一般,黃昏一般的燭光和隱隱的月光,直直落在汝霜令的青絲和白狐裘上。

正踩著雪的汝霜令,突然在一處屋簷鬥角懸掛的花草燈籠下停定。

緩緩地、慢慢地,汝霜令循著落在身上的不明目光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