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炊煙不再來(1 / 2)

——老屋看似一切照舊,那種散發著噴香的飯菜香味的炊煙已經遠去了,活在記憶裏,甚至隻能活在想象裏了。

高低起伏的山啊,一座連著一座,鐵青著臉好像要把一切吞噬,畢竟它們高高在上,是實實在在的王,目中無人的狂傲擁有著隨時都可以調遣的法力。方圓幾公裏難找到一處平地就是它的傑作,按理說這窮山惡水之地不該有生命的存在,就像是被上帝遺忘的角落。如果變成一隻麻雀從上空俯瞰的話,這無疑是一座牢籠,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

但現實是,群山環繞中早已交錯縱橫地布滿了羊腸小道,像蜘蛛網般把挨家挨戶連通了起來。房屋就建在山腳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除了最裏邊平坦一點,其他的地方都是坡坡坎坎的,不宜建房,隻得改成一塊一塊的水田,一級一級地呈階梯狀延伸到坡腳。這些田形狀不一,有的細又長,有的則比較寬而廣,都是因地製宜劃分出來的,涇渭分明的田坎宣示著主人家的所有權。就靠著這僅有的條件,山裏人在這裏紮根生活了數代人,那些破破舊舊的老屋是見證人,那些粗壯的古樹也是見證人,甚至山上大大小小的墳塋也是見證人。

生來就手握一副爛牌的山裏人,靠著勤勞和智慧衝破了束縛。你不給地是吧,我就把所有有土的地方都開墾出來,能種糧食就種糧食,能撒豆子就撒豆子,能種果樹的就種果樹;你不給水是吧,山裏人就齊心開鑿水溝,把水庫的水直接引到田裏,保證農田的灌溉。

苦寒之地竟煥發了生機,或許是生來不具備優越性,所以山裏人也就認命了這樣的安排,苦就苦點吧,反正也不會一直這樣,憑借著一股頑勁在大山深處紮根著。身處邊角料的地方,不能過上好日子,但至少也餓不死,本來就是社會的邊角料,還祈望有什麼好奔頭呢,苟活就行。

山裏的房屋不多,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山間平坦處,通常都是按照姓氏聚居建造,某處一落落的房屋可能就是同姓氏的一大家族人。這個姓氏也常常成為這處的地名,如周家溝、何家灣、李家壩、張家岩等等,極少會有外姓人居住在這裏。山裏的地形地勢比較複雜多樣,從取的這些地名裏也可以看出,有溝、有灣、有岩、有壩等,基本沒有什麼平地名稱。何家灣就在建在大山U型狀的最裏麵,左右分別向外不規則延展的山峰像是一雙時刻準備騰飛的翅膀,又像是熱情好客的山裏人張開雙臂歡迎來往路人的臂膀。村子裏大都是周姓人為主,不過村名卻叫何家灣。小的時候啥都不懂,倒也沒有覺得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妥。等叫順口之後,更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不管這叫法怎麼來的,這麼多年都叫過來了,隻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甚是奇怪。

山裏為數不多的平地被建設成房屋後,剩下的稍微好點的地方都被開墾出來種上了莊稼。能蓄水的良田插上了水稻,不能蓄水的良田則被壘高,一行一行的堆砌起來,中間挖出一條溝瀝水,等合適的時候再來種上玉米苗,田坎上又栽桑樹又種黃豆,上坡上也栽種了各種果樹,以桃、李居多,也有少量櫻桃樹、柑橘樹。基本上隻要是有土的地方都沒有一處被浪費。土地涉及家家戶戶的利益,說它是家庭的命脈都不足為過,當初在劃定各家土地範圍的時候,是一場艱難的拉鋸戰。生怕分到自家的少了,測量出錯了,為了這個,各家沒少爭吵。在關乎生計的大事情麵前,情分不堪一擊。不知道是經過多少次的磋商和妥協讓步,達成了一致意見,田地就這樣一代一代的傳承了下來。父母也分得了一小塊地,不過他們這代屬於外出務工的那一類,田地平時也是交給爺爺奶奶在種,他們手上沾的泥太少,不屬於地地道道的山裏人。

全家人齊心協力把奶奶的葬禮辦得風光熱鬧,陪著奶奶體麵地走完了人世間的最後一程。哦,不!是在山裏人的齊心支援下。因為山裏的一些習俗,奶奶生育的後代在葬禮期間不能洗碗,不能吃葷。所以這些雜活都交給了那些生前和奶奶關係要好的山裏人,整個葬禮都有他們忙碌的身影,也是多虧了他們讓奶奶的葬禮順利推進。

此刻奶奶正安靜地長眠於不遠處的山頭,從墳頭輕輕往西看,能毫不費力地看到她曾經生活了幾十年的家和家裏正在酣睡的親人們。一連七天的葬禮讓大家倍感疲憊,終於可以在現在合一下眼。

不知是什麼原因,我一躺下耳邊便不停地響起葬禮上鑼鼓聲,聲音不大。但就是這細小聲整得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眼睛幹澀到稍微眨下眼就帶出眼淚。我也索性不睡了,穿上衣服出門走走去。

沿著公路漫無目的地走著。腳下的這條路是前幾年剛修好的“村村通”水泥路,把山裏相鄰的村子都聯絡了起來,同時也把遠近幾個不同大小的市集串通,大大方便了山裏人的出行和購物。它比以前的泥路平坦好走、也再也不用擔心下雨天出門,滿鞋都粘上泥,聽說待氣溫回升後道路的兩側還會種上桂花樹,等到花滿枝頭,芬香四溢的時候,再來這路上散步,應該一種很不錯的享受吧。特別遺憾的是公路修好的那一年,奶奶剛好坐上輪椅,至終未在路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