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賭鬼會把現實中遇上的任何事情都和賭桌上的戰績扯上關係。
也許當時江華瑜的爸爸可能會覺得是少女小魚給他帶來了氣運。
這是舒好雨和芮曉葵的猜測,他倆不了解賭徒,但他倆都認為賭徒都是很難上岸的。
光聽著小魚平靜的敘述,他倆的心緒似乎都到了那賭桌上,小魚說她爸爸一把梭哈的時候,他倆竟然在心裏也賭了起來,希望閑贏,希望她爸爸能絕地反擊。
她又說贏了二十倍之後,他倆竟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莫名快感。
這還是旁聽,很難想象在絕境之中借高利貸來的一千塊錢瞬間變成兩萬會產生什麼樣的刺激。
芮曉葵有一回在項目上遇見過一個炒股的客戶,天天盯著股市的大盤,研究各種技術指標,隻做短線,最多持有三天到一周那種,又是看財經新聞,又是刷雪球網,聊天說起來就是國際形勢、就是纏中說禪、就是經濟基本麵、就是央行放水等等……
抓到一個漲停能樂嗬好幾天,他覺得那種搞法跟賭也差不多。
莊家怎麼能讓你贏呢?為了不讓你贏,獐子島的扇貝都可以長腿跑路,什麼奇葩事情不能發生?
這玩意就是玩剪刀石頭布,你先出那種。
想贏,可以,當莊家……
沉默是被好雨打破的,她問小魚,“所以你爸爸給你買了蘋果手機是不是?”
她點了點頭說,“是的,我記得很清楚,6288塊,iphone6 Plus。當時他就暫時沒賭了,他說是我讓她重新站起來的,所以一定要給我買。高利貸是借出來就說好了要還一萬的,還掉之後還剩一萬塊。他帶著我去專賣店裏闊氣了一把,很久沒有見過他臉上的血色了,買手機的時候竟然又紅潤了一些。但我笑不出來。”
“是啊,”好雨說,“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呢?”
“最後剩了三千多,”江華瑜說,“回家之後,他又開電腦,想上那個網站再搏一搏。我問他,‘今天能不能不要賭了,能不能好好一起吃一頓飯?然後拾掇幹淨一點,理個發,掛一下胡子,買一身幹淨體麵的衣服去民政局離婚?’他看著我,看了好久,然後說,‘聽幺兒的’。所以三千多塊錢後來又花掉兩千塊。吃飯的時候我問他,就剩一千多塊了,我讀書還要學費生活費,怎麼辦?他想也沒有想地就笑著跟我說,‘爸爸這把肯定打個翻身仗,以後我倆好好生活’。”
好雨說,“一廂情願。”
“是的,一廂情願,”江華瑜咬了咬嘴唇,“所以其實我當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那時候已經債多不愁了,吃頓好的,我也希望他能贏,但理智告訴我他不可能贏,所以也不抱什麼希望。那一刻,我知道以後的路隻能我自己一個人走了。離婚那天,他也樂嗬嗬的,我媽看到他的樣子還有點吃驚,以為他真的轉運了。但她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始終讓我站在他倆之間。過程沒有什麼波折,我爸爸先簽了字,我媽跟我使了個眼色,我履行了承諾,把我爸拉到了一邊去,離她遠一點,然後她才去簽了字。鋼印一打,婚就離了,她什麼話也沒有說,逃跑一樣就走了。”
“聽起來,你對你媽媽沒有什麼恨意。”
“我為什麼要恨她?”江華瑜卻笑著擼了一串有點冷的五花肉,這回終於放開了沒有敬酒,自己把啤酒當漱口水一樣喝了一口下去。
然後她說,“我恨她並不會讓我的生活變得更好對吧?我恨她,去破壞她和她男朋友的關係,然後呢?她隻是懦弱自私,又沒有犯罪,把她逼急了,賴上我了怎麼辦?我知道她男朋友的,有點錢的小生意人,就想有個兒子。於是有了兒子之後就跟她扯了證,結了婚,她在婆家麵前就能說得起話,畢竟她生了個兒子。對她,我是不想恨她,對於我爸,是該恨的人,卻恨不起來。”
她又說道,“離完婚第一件事情,他就問我要那三萬塊錢。我回家,從書包裏把錢給他拿了出來。他拿到錢之後又說,‘等爸爸翻身了,咱們父女兩個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