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真是個令人作嘔的世界(1 / 1)

正文 (一)真是個令人作嘔的世界

花旗總是用自己冷漠的眼睛看著這個灰敗的城市,這個肮髒的、物欲縱橫的、常年都是一片灰色天空的、令花旗厭惡著的城市。

南方的冬天總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寒的冷,花旗穿著常年都看不出顏色的深色外套,沉默地走在生活了十幾年的弄堂裏,很常見的上海老式弄堂,逼仄、零亂,窗戶裏伸出的竹竿上搭著被夜風吹得僵硬的棉毛衣褲,隨著寒風肆無忌憚地胡亂飛舞。

在弄堂口買了一個一塊五毛錢的飯團,花旗繼續往公交站牌走,現在是北京時間五點半,眼前還是陰沉沉的一片黑,坐上公交,花旗拿著單詞本麵無表情地背單詞,有風從窗戶的縫隙裏嘶嘶地溜進來,吹得花旗的臉一片涼。

教室裏一如既往地冷,大部分女生都帶了厚厚的毯子,毯子下麵是熱乎乎的熱水袋,桌子上是各色的保溫杯,裏麵要不是提神的參茶,要不是甜膩膩的阿華田,雖然也是一片奮筆疾書的模樣,卻也自有了一種慵懶感,花旗隻有一個以前裝橘子水的舊玻璃瓶,從學校走廊拐角處熱水機裏裝來的白開水,冷的時候一口一口地灌下去。隻是腳還是一如既往地冷到僵硬,從棉靴裏一點一點地透出冷汗來。

每天十二點睡,早上五點半準時起床,中午並不午睡,花旗有時候有一種令人膽怯的意誌力,像一種緊緊地咬牙切齒地紮根在堅硬岩石上麵的細細的纖弱的根,脆弱卻有一種有關生命感的力量,就那樣堅忍不拔地惡狠狠地活著。

花旗家是很老舊的一室一廳,一家三口擠著不到四十平的小房子裏,在以前房屋緊張的年代裏算是好的,到如今卻不夠看了。花旗的父母住了唯一的臥室,給花旗在客廳搭了一張小小的鋼絲床,釘了一塊木板來當書桌,睡覺的時候把床邊的的簾子拉起來。

花旗的父母在花旗四歲那年下崗,父親花倫在外努力跑業務,賺取極為微薄地薪水,而母親喬鳳嬌則整日坐在牌桌上,吆喝著一萬八筒幺雞,有時輸有時贏,輸得時候脾氣暴躁,對花旗冷言冷語,常常渾身上下連一百塊錢也拿不出來,贏得時候則是趾高氣揚,拉著花旗去逛超市買衣服,當然極少有給花旗買的時候,大部分都穿到了自己身上,有時有不愛穿了的便拿給花旗穿,即便連內衣也是如此。花旗常常悲哀地想,那個老照片裏美麗的溫婉的媽媽到底哪裏去了,或許生活真的像一把利刃,生生把人的血肉都一片一片地磨去。花旗總想,如果有一天她也像此時的喬鳳嬌一樣,尖酸刻薄言辭粗鄙,那還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她的記憶裏就沒有他們相親相愛的時候,但小的時候也算過的去。父親花倫每天傍晚帶著小花旗去菜場買菜,總是記得給她買個小雞腿讓她拿著吃,周末的時候也會帶著小花旗去附近的公園遛彎,去公園坐摩天輪。花旗常常懷念那時候的時光,那時候連媽媽都是溫柔的。隻是凡事總有以後,以後呢,花倫忙得腳不著地,每天半夜才歸家,而喬鳳嬌閑賦在家,遍地找茬和他大吵。花倫有時還講點道理,有時幹脆置之不理,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還會與喬鳳嬌廝打纏鬥。花旗埋在被子裏聽他的謾罵聲,喬鳳嬌的哭喊聲,待到他倆偃旗息鼓,仍是一個人在被子裏顫抖到天明。

花旗永遠也忘不了有一個晚上,喬鳳嬌拿起菜刀便往手腕上砍去,然後便是鮮血,對花旗來說的,鋪天蓋地的鮮血和漫無邊際的絕望。不要像他們這樣,不要和他們一起生活,花旗心裏有一個巨大的聲音在叫囂著,花旗知道她得離開,拿出所有所有的力氣來,努力得從這片沼澤裏掙紮出去。

節假日的時候花旗總是去廣場或者超市裏做促銷,上學的時候總有大大小小很多細碎的開銷,花旗不願向喬鳳嬌開口看她刻薄的臉,花旗永遠記得有一年學校收暑假補課費,她把床上的喬鳳嬌叫醒要錢,喬鳳嬌怒氣衝衝地嚷嚷:“就知道要錢要錢要錢,你當老娘是印鈔機啊。”說著不耐煩地從錢包裏拿出一百塊錢扔給花旗,就再也沒有看她一眼,蒙上被子睡覺了。

雖然喬鳳嬌是花旗的母親,但是花旗從地上撿起一百塊錢的時候,還是感到了深深的屈辱感。所以對於花旗來說,做促銷並不算辛苦的工作,即使要麵對客人的不耐煩地拒絕和經理無理的刁難,她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隻是浪費學習時間讓她有些心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