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名為《格律詩公司文件》檔案袋在劉冰臥室的電腦桌醒目的位置上放著,劉冰的手指搭在檔案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打,呆呆地望著窗外一群打麻將的人,聽著麻將桌那邊傳來的嬉笑、爭吵、洗牌的嘈雜聲音。現在距離簽約宴會隻剩下3個小時,他的心在感受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消失,他覺得自己的命運現在是以分鍾來計算了。
今天晚上8點,深圳樂聖音響公司與北京格律詩音響公司的簽約宴會將在古城明珠飯店的中型宴會廳舉行,8點19分正式簽字。
無論社會輿論怎樣評價這場訴訟,也無論樂聖公司怎樣敵視格律詩公司,都不影響一個基本判斷:樂聖公司走出困境的惟一出路就是依托現有格局與格律詩合作。盡管法庭的唇槍舌劍和林雨峰的墜崖事件還餘音未散,而生存與發展的需要最終還是讓樂聖公司的高層管理
人員拋開個人感情使兩家公司走到了一起。經過3輪的艱苦談判,樂聖公司分別與格律詩公司和王廟村生產專業戶達成了一攬子的合作——
樂聖公司獨家有償使用格律詩品牌和音箱設計專利,獨家經營雙組分音箱,今後推出的樂聖旗艦雙組分音箱命名為:樂聖-格律詩。
格律詩公司的音響機架產品全麵進入樂聖公司銷售網絡。
樂聖公司將王廟村確立為“樂聖-格律詩”和“樂聖旗艦”及其它高檔音箱箱體的生產基地,由格律詩公司對箱體質量提供有償擔保。
樂聖公司撤掉高檔音箱箱體的生產線,將設備按工序分解,折算價格後以加工費償還債務的方式借貸給王廟村生產專業戶,由格律詩公司承擔債務風險擔保。
通過合作,樂聖公司既能甩掉高檔箱體勞動力成本高的劣勢,又能保留PVc貼麵音箱和普通家庭影院音箱對機械化程度要求高的優勢,既能大量回籠資金,又能對格律詩公司和王廟村專業戶保持一定程度的牽製,必將大幅度降低生產成本,增強產品的市場競爭力。從某種意義上說,格律詩公司和王廟村專業戶幾乎已經成了樂聖公司生產經營體係中的兩個鬆散型聯合體,如果不考慮麵子因素,樂聖公司無疑是這次資源整合的最大贏家。
有人說這是訂單扶貧,也有人說這是生產機製造血扶貧。無論怎麼形容,歸根到底都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訴訟使王廟村的農民獲得了更多的就業機會。
作為格律詩公司的創始人,劉冰親曆和目睹了格律詩公司的演變,而當公司即將跨入曆史性發展機遇的一刻,他自己卻成了格律詩既得利益的局外人,沒有了轎車,沒有了可以拿出名片的身份,沒有了成功人士的做派與周圍羨慕的目光……竟然被一個半路闖進公司的女人呼來喚去,看不到前途與希望,隻有孤獨、茫然和苦悶。格律詩公司的勝訴把他在精神上拋進了痛苦的深淵,僅僅一個錯誤的判斷就讓他與那個近在咫尺的錦繡前程擦肩而過,那該是一種怎樣的煎熬?怎樣的心痛?
他向往的是一種衣食無愁而又高雅的生活,開著高級轎車,挾著精美的公文包,隨時向部下發布命令,部下恭恭敬敬地緊隨其後向他彙報工作,還有一個漂亮的女秘書為他處理文件、端咖啡……有音樂、有朋友,有被人羨慕的目光注視……
當一切似乎絕望的時候,丁元英的“新證據”檔案袋使他看到了一線希望的曙光,他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既緊張不安,又充滿了被拯救的渴望。
他反複暗示自己:人人都是為自己,人人都自私,所謂的“朋友”隻不過是一個名詞而已,根本不具備更多的含義,而金錢是衡量一切人際關係的惟一準則。他被一種強大的力量主宰著,血液逐漸升溫,想像力隨之膨脹,仿佛手中已經真的把握住了什麼。
他思索、權衡,再思索、再權衡。他不甘心,他也不能甘心!
如果等到肖亞文要清除他的時候他才使用“新證據”檔案,他的人格和尊嚴就已經受到輕蔑了,所維護的不過是一個打工的機會,沒有實質意義。
如果是一個出於良知和正義感的人在簽約儀式前一分鍾的關鍵時刻把“新證據”的黑幕當眾曝光,那將是一個爆炸性新聞,他劉冰就是一個改寫樂聖公司命運的人物,真相大白於天下,伸張了正義,捍衛了法律,他無疑會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成為英雄,必將演出一幕幕被記者團團包圍的風光場麵……而樂聖公司作為“新證據”黑幕曝光的最大受益者,自然知道應該如何回報。
如果有了樂聖公司的條件墊底,那就水漲船高,可以依托這個基礎再向格律詩公司要求更大的利益。畢竟現在是格律詩公司更輸不起,畢竟自己在格律詩公司還有資曆,歐陽雪和肖亞文要想躲過這一劫就必須得給他開出更高的價碼。
誰給的好處多就跟誰交易,一舉解決生存和事業問題……劉冰越想越自信,越想越覺得不能再猶豫,他的手不由地攥住了那個能改變他命運的檔案袋,心裏湧起了一股出征決戰的悲壯。他要告訴眾人,他劉冰也是力挽狂瀾的人物,非等閑之輩。
他心裏默默自語:前途命運在此一舉了。
於是,他整理了一下發型、領帶、西裝,出發了。
明珠飯店是位於古城繁華商業區的一家三星級酒店,格律詩公司的會議接待處、樂聖公司的簽約代表、音響界特邀嘉賓和部分新聞記者都在此入住。
劉冰在明珠飯店下了出租車,付過車費,直接上了11樓。樂聖公司北京音響店經理於誌偉是樂聖公司的普通幹部,住的是11樓的標準客房,而樂聖公司的兩位高級幹部則被安排在6樓的高級套房。
劉冰摁下於誌偉房間的門鈴,門開了。
於誌偉一看是劉冰,熱情地說:“劉主任,請進,請進。”
劉冰進屋見寫字台上放著幾份展開的文件,寒暄一句:“正忙呢?”
於誌偉說:“不忙,趙總要求每個人都把協議最後再看一遍,看看還有沒有疏漏。你這東家不去招呼客人,怎麼跑我這兒了?”
劉冰坐下,搖搖頭發了一句牢騷:“說是讓我回來配合歐陽雪搞接待,可歐陽雪根本就沒給我分配一項具體工作,就這麼幹晾著。今非昔比,不招人待見了。”
於誌偉笑笑說:“這種話你可千萬別在我這兒說,別讓人誤解我搬弄是非。”
劉冰說:“我來找你是有事,有大事。樂聖的人我隻和你熟,我想見見你們趙總,在見趙總之前我得先跟你打招呼,聽聽你的意見。”
於誌偉問:“什麼事?”
劉冰說:“法律規定,如果有新證據足以推翻原判決,可以在判決生效後的兩年內提出再審申請。我想問問你,如果再審能推翻原判決,現在對樂聖公司還有沒有意義?”
於誌偉一怔,立刻警覺起來,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冰說:“如果我在趙總和肖總正要簽字的時候把格律詩的內幕文件當場公開,你們就有了新證據,就可以向法院申請再審,樂聖公司就能勝訴。如果勝訴對樂聖公司已經沒有意義了,那我就沒必要這樣做了。如果對你們有用,你們能出什麼條件?”
於誌偉心裏暗暗思忖:這是真的?還是圈套?現在離簽約宴會隻剩下兩個小時了,而樂聖公司又是處在必須合作的位置……然而於誌偉很快否定了“圈套”的可能,雖然樂聖公司是處在必須合作的位置,但是格律詩公司更需要合作,這也是格律詩公司之所以挑起一場商戰的最終目的。從人品上判斷,丁元英、歐陽雪和肖亞文都不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
於誌偉一笑說:“兄弟,你是想錢想瘋了。丁元英是什麼人你比我們了解,就算真有你說的新證據,那麼重要的內幕文件能落到你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