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午月,陽氣極盛,七霞山遍地皆藥。幾個道童背著與頭上道髻齊平的采藥簍子,在後山裏尋著伏羲堂長老吩咐的幾味藥草。
幾個道童約摸十一二歲,著一水的青色道袍,袍上有符咒暗紋,依稀能辨認出個“靈”字,凡肉眼可視者,皆為下等品階的符咒。
走在最前頭的道童身量頗高,提著一柄長劍,沒些章法地左右橫砍,替後麵的人開路,藤蔓橫枝紛紛落地,踩在腳下“嘎吱”作響。
一行人從寅卯尋到巳午,所尋草藥跟長了腿瞎跑的靈芝一樣,蹤影全無,倒是將這群沒頭蒼蠅引到了後山深處。
領頭道童的道髻仿佛是熱開了的噴泉泉口,汗水順著他的腦門流下來,醃得眼睛火辣辣的疼。他懊惱地將劍支在地上,抬起手臂用力揉擦眼睛,跟後麵的人抱怨:“這勞什子衣服真他……唉,熱死我了!”
後麵的道童跟著停了下來,紛紛做點頭狀,頓時周圍彌漫開一股酸臭的汗味——正兒八經是“乳臭未幹”的年齡,一群名副其實的“臭”小子。
其中一個瘦削的道童扯著衣衿說道:“以前在家當小子的時候,沒穿過一件像樣兒的衣服,大哥的破棉襖都撕溜成一綹拂塵了,也輪不到我穿。如今有了正兒八經的衣服,反倒不如那時痛快!。”說完忍不住一把把衿扣解了。
“誰叫咱靈湫派最看重排麵呢?出個門跟烤生肉似的,還要裏衣外袍齊全。”一道童附和。
聽這兩個伶牙俐齒的道童對話,感覺這靈湫派不像是修道升仙的正經門派,倒像是培養“陰陽家”的,個個說話帶著鉤,繞著彎,迂回帶諷。
“這後山鮮有人來,要不是這幾味草藥難尋,我們也不必來此受罪……既然如此,何不索性把外袍脫了去,有甚關係?!”有個道童被熱開了瓢,終於開了竅提議道。
“對對對,脫吧,脫吧!”說罷,一行人紛紛將外袍脫下扔進了背簍。隻一個年紀小的道童,扭扭捏捏地不敢動手,囁嚅道:“伏羲長老說不能脫,修道首要便是修身,修身當不懼嚴寒酷暑……”話還沒說完,身旁的一眾人已笑得人仰馬翻。
“你這小鬼,假聽話得很,你若不敢脫,哥哥們便來幫你脫吧,”幾個道童說著就要上手,“你也不用辛苦修道修身了,直接熱成一股青煙兒升仙去吧你!”
領頭道童聽得師弟們玩鬧,嘴角也高高揚了起來,不過很快複又垮掉:“別鬧了,趕緊走吧,少主還等著用藥呢。”
此話一出,眾人的耳朵裏頓時像被灌進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瞬間斂了笑容,甩了甩頭,似要把剛才那倒黴催的話從耳朵裏甩出去,“算了吧,就咱們采的這些草藥,給少主泡腳都不配——隻不過是伏羲堂的長老礙於掌門威嚴不肯做壁上觀罷了!”瘦道童不忿道。
“可不是嘛!連南海蛟人一族的靈珠送進少主嘴裏都是石沉大海,這七霞山的草藥算個屁!?”後麵的道童附和道,邊說邊伸手將那些礙事的欲斷不斷的橫枝扯下來,泄憤似地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幾腳。
這靈湫派怕真不是什麼正經道門,道派內這些後生們嘴裏總是關不住字兒,幸虧有不痛不癢的規範禮儀壓著,不然真真跟荷鋤打鐵的男人們一樣豪爽了!
“聽說靈珠失效那天,掌門夫人差點跟少主一塊兒走了。”瘦道童說道。
“可不是嘛!少主可是大夫人的性命,這次沒走成,保不準下次就一起上黃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