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女孩。
她不記得我,也總不被別人記得,她總是沉默又安靜地待在人群中。
她站在體育場上時看天,坐在窗邊時就看樹。
那時,我一抬頭就能看到她。
軍訓時,別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天,她總是一個人發呆,可她好像並不孤獨。
她好像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供她在周圍人聲鼎沸時沉浸其中。
而我,一直對她的世界很好奇。
後來她有了朋友,她的朋友是個熱情又樂於社交的人,軍訓休息時總是拉著她往小賣部跑,然後兩個人同吃一根冰棒,沿著長長的林蔭路說說笑笑地走回來。
她笑起來嘴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軍訓結束,我們開始正式上課,她坐在了我的前麵。
從此我可以明目張膽地注視她,可她很少回頭,也很少和我說話,有時下課同桌拉著她轉過來和我們說笑,她隻是側過身靜靜地聽著,這時我隻能看見她右邊臉上的酒窩。
英語課上前後桌組成學習小組,她被同桌趙清推舉成組長,統計組員信息時她回頭問我的名字——那是她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說,我叫林沂,沂水的沂。
她匆匆點頭,在紙上裝模作樣地寫了寫,然後轉了回去。
然後她拉回正在不知和誰說笑的趙清,問她沂水的沂是哪個沂。
——我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我想要告訴她,可是她好像最怕社死。
我隻能狀似無意地把寫了名字的書扔在地上,再勞煩她幫我撿起來。
在我眼中,她雖然沉默,但是從不無趣。
她上曆史課的時候總是困得點頭最後在頭部要磕在桌子上時猛然醒來,然後佯裝無事地環顧四周;她有一個專門裝作業的夾子,卻總是不能堅持把作業裝到裏麵,早自習時總要一臉焦急地翻翻找找,然後生無可戀地把手伸進趙清的桌洞;她近視卻不喜歡戴眼鏡,看東西時總是以一個詭異的表情把臉貼到紙上;她對幹飯特別熱衷,放學前幾分鍾就悄悄把一條腿伸到過道上躍躍欲試......
她不喜歡麻煩別人,寧願把一道被打了叉的錯題翻來覆去算很多遍,也不願意問同學;她喜歡看書喜歡古詩,會在自習課上一遍遍抄寫她喜歡的句子;她有自己的想法,一旦下定決心就不受別人的影響,可她從不願意與人爭辯......
她坐在我前麵一年,我成了班級裏最了解她的陌生人。
我知道她偏愛的酸奶口味,知道她最喜歡用的筆是什麼牌子,知道她緊張時的小動作,知道她習慣性把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甚至摸清了她洗頭和換衣服的頻率。
那時我想,我每天看著她,就像一個觀察類節目。
後來,文理分科,座位調整,她坐到了離我很遠的位置。
我的新前桌是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她的頭繩顏色總是變化,可我卻不再願意探究其中的規律。
我想,原來,我是喜歡她的。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我不再是一個饒有趣味的觀察者,我開始期待和她產生一些交集。
可惜,幾乎沒有。
她不是一個喜歡社交的人,也不喜歡到處遊走。
因而我們沒有機會在小賣部拿上同一瓶酸奶,也沒能在擁擠的人群中撞個滿懷。
但是我還是固執地在每一次大掃除中特意選擇搬她的東西,在迎麵遇到時和她點頭致意。
——我希望她記住林沂。
——哪怕是一個讓她不會寫的名字,哪怕是一個熱心有禮貌的同學,哪怕是一張麵目模糊的麵孔,哪怕是一個高高影子。
我自問並不是一個內斂深情的人,和朋友也是勾肩搭背有話直說。
可我總怕嚇到她。
高三那一年的深冬,北方的天總是黑得很早。
她明智地在回班級時選中了一條少有人走的樓梯間,有一次我出於好奇跟了上去。
走廊的聲控燈亮起來時總是慘白慘白的,我隔著一段樓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我已經很久沒有像從前一樣,沒有人群遮擋地看著她。
她聽到了我的聲音,反而加快腳步,最後跑了起來——我好像還是嚇到了她。
她的腳步聲和我的心跳聲交織在我的耳邊,不再有人走的樓梯間將我籠罩在一片黑暗裏。
我此刻有些慶幸她沒有回頭。
不然我又該如何藏起我那火熱的眼神呢。
高三的最後幾個月,一次次考試昏天黑地,連我也回憶不起來那段時間的她,亦或是我。
直到高考的前幾天,一切掙紮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離別的愁緒才開始籠罩整個班級,我也終於意識到,我們要分開了,而且可能是永遠。
可我好像,除了放任這段感情隨著青春逝去,什麼都做不了。
我的同桌是個人緣很好的帥哥,可高考前因為成績堪憂總是被叫到辦公室。
又一次升旗儀式,他即將被叫到辦公室,在老師的監督在改卷子,臨走前求我幫他收集所有男生的聯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