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五小姐回來了!”
蕭府門口的四個小廝趕緊收起葉子牌,隨便拍了拍身上塵土,掛上笑臉跟著那個激動擺手的侍女往前,迎上了徐徐駛來的馬車。
馬夫滿麵堆笑地長長喊了一聲“籲——”,跟那侍女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蕭佩絮坐在馬車中,身著一身簇新的湖綠衣裙,發髻一側端端正正地插著兩根銀簪,脖子上掛著半舊的長命鎖,右手臂上扣著隻雜玉手釧,除此之外再沒什麼裝飾,通身上下自有一番清麗風韻。
她故作慵懶地倚著座轎,卻別扭地偏著頭,不肯把簪子靠在板子上,免得劃壞或是掛歪。等馬車停穩了,她優雅地伸出手,由陪在馬車裏的貼身丫鬟青兒扶著起身。
馬車夫在外麵手腳麻利地打簾子拿腳凳,蕭佩絮看他擺好了凳子讓到一旁,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腳下卻生了根一般不肯移動。
青兒立刻明了,柳眉一豎,對著那一排小廝張口喝令:“你們怎麼做事的,還不過來給我家姑娘踏腳?”
打頭那小廝一愣,連忙把笑容堆得更諂媚,一疊聲地應著,快步走近馬車半蹲下去,用雙手緊緊扶著那腳凳:“奴才愚笨,忘了五姑娘玉體貴重,實在該死!您大人有大量,慢慢兒地下來,奴才拿命墊著您!”
蕭佩絮隻覺那小廝確實蠢笨得緊,麵上還得做出和氣模樣,緩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三木,是老夫人院裏的,五姑娘叫什麼都成。府裏老爺夫人們正陪著老夫人,大家都盼著姑娘您哪。”小廝笑嘻嘻的,仿佛一點也沒察覺她的不耐煩。隻是蕭佩絮聽了這話,倒不好為難他,更不敢再拖延,便踩著腳凳下了。
三木等她一下來就收回雙手,衝著另外三個小廝一揮。
兩個小廝站出來走在前麵,引著蕭佩絮和青兒跨過門檻,繞開正院走進旁邊長廊,緩緩地過那垂花門。蕭佩絮強自鎮定不肯露怯,青兒和主子一樣懵懂,滿以為這樣走、慢慢走才合規矩,竟然也沒做聲。
唯一一個刻意落在後麵的小廝順手攙了三木一把,兩人互相又拍了拍塵土,隻看那方才熱情萬分迎著馬車的侍女,走上前跟馬夫一起放好腳凳,親親熱熱地駕車離了蕭府,這才回身進門。
“三哥,我看那五姑娘是打算叫你跪在大門口給她踏腳呢。”另一個小廝一點兒也不忌諱,趁著沒到正院口“嘿嘿”笑著打趣。
三木等離開府門十多步,才拿袖子遮掩著啐了一口,“那災星也配三大爺給她墊蹄子!誰不知道她什麼出身,莊子上的人看在老爺的麵子,瞧把她捧得什麼輕狂樣兒,你就看吧,有的是人收拾她!”
“我看這五姑娘一身輕省,估計是沒什麼油水。”小廝回憶著蕭佩絮一身打扮,不由道。
三木撇嘴:“行頭還不如大小姐身邊的丫鬟齊整,我看也算不上什麼正經小姐。就一個丫頭跟著,連個管事的婆子也沒有,可見是立不住的。”
那小廝顯然比三木更謹慎些,隻是陪笑,不怎麼應和這話,遠遠瞧見蕭佩絮被直接引著繞過了正院,這才帶出些眉眼上的鄙棄來。
“莊子上那些人,也不教她一教,進府先得去正院拜過老爺?”
三木倒是不以為意:“老爺夫人都在老太太院子裏用飯,她去了正好都見過,進不進正院也不打緊。”
小廝想著也是這道理,隻是正院有那護院瞧著,他們家的老婆媳婦又沒一個不嘴碎的,恐怕這五姑娘進府之後很快就要惹上些私下裏的編排。但那更與他們無關了。
卻說蕭佩絮一路隨著兩小廝,目不斜視,對蕭府的富貴景致做出見慣了的淡然模樣。身邊的青兒卻不如她沉得住,兩眼不住打量周圍假山花草、亭台樓榭,知道自己和小姐以後就要在這朱梁畫棟的府裏頭安頓,越想越美,怎麼也壓不住喜色。
老夫人的院子前早有幾個丫頭圍著等待,見了蕭佩絮,齊齊笑道:“五姑娘來了!”爭先迎過來,側著身引她往裏去。兩個小廝被一個丫鬟捏著手絹作勢驅趕,嬉皮笑臉地也不惱,竟墜在蕭佩絮後頭同那丫鬟說笑起來。
蕭佩絮顧不得再看那小廝們,露出笑來跟丫頭們寒暄,“我許久在外,如今才回來,不能承歡於奶奶膝下,實在是大大不孝。奶奶的身體素來硬朗,想必一定有你們伺候的功勞,實在要謝過姐姐們。”
幾人中正有老夫人身邊得用的大丫鬟初紅,聽了這話,不由對這被放到莊子上十幾年的庶小姐高看一眼,覺得她禮數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上倒有些風度,遂欠身行了半禮,款款提點道:“五小姐,奴婢叫初紅,這些年也是常聽老夫人提起您,您畢竟是蕭家女兒,日後在府中自然可多多來給老夫人請安。隻萬不可再叫奶奶,呼‘老夫人’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