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古見市殯儀館。

大屏幕上黑白照片中的女孩微笑著,如初夏陽光般明媚的笑顏。

來告別的人寥寥無幾,一對夫婦攙扶著彼此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屏幕上的女孩照片。

他們想不明白,前些天還在風風火火忙著備婚的女兒,怎麼就變成了渾身插滿了管子沒有意識的樣子呢?躺在陌生城市的醫院裏。那麼冷那麼黑。

在她最後的那些時間裏,她是多麼無助啊。

司瑤爸爸一夜白頭。

他麻木地簽下名字。在最後代表著司瑤爸爸的位置上簽字。

現在是他和女兒最後的告別了。

自此之後,司瑤爸爸再也沒有寶貝女兒了。

再也沒有那個會叫他老頭的傻姑娘,和他一起劃拳喝酒了。

再也沒有那個愛賴床愛撒嬌愛發脾氣的傻姑娘了。

如果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個傻姑娘他可以養她一輩子的。沒必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人生啊。

她還沒有跟她的爸爸媽媽告別啊,怎麼就可以先走了呢。

司瑤爸爸拿起身邊的氧氣罐,遞給司瑤媽媽。

兩人互相鼓勵著,就算要倒下,也得等到把女兒的後事處理妥當之後。

離最後告別還有半小時,器官捐獻辦公室的醫生們帶著兩束花進來了。

那是兩束鮮紅色的玫瑰花。

玫瑰花在白色和黃色的菊花中間,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就像司瑤曾經對自己的定義,格格不入。

女醫生握住司瑤媽媽的手,縱然她們送別了太多太多的捐獻者,依舊在看到二老一夜花白的頭發後淚目了。

司瑤媽媽泣不成聲,握著女醫生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女醫生擁抱了司瑤媽媽。

“阿姨您節哀。”她的聲音也在顫抖。

“我看到司瑤的資料上寫著,她最愛的是紅色玫瑰花。這兩束花,一束是我們器官捐獻辦公室的醫生們送給司瑤的,另一束,是受捐病人的家屬們送的。感謝司瑤帶給他們光明和未來。”

“司瑤的眼角膜和腎髒還活著,司瑤就沒有離開你們,她用了另一種方式活在這個世界上。您二老節哀,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好好生活。”

聽著醫生的話,司瑤媽媽再也控製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響徹整個告別廳,所有人都濕了眼眶。

“我的傻姑娘啊。”

門外一個沉默的身影,背對著告別廳,背對著那張明媚的笑顏,在聽到司瑤媽媽悲嚎的哭聲後,任由眼淚直流,狠狠扇著自己耳光。

沒有人勸他。隻是冷冷地盯著他。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這樣就能換回她的性命了嗎?

人為什麼總是在事後才會後悔呢?

***

離開告別廳後,醫生們隻留下幾聲歎息。

“多好的女孩啊。”

坐進車裏,隨行的男醫生輕聲說道。

“就是說呢,來這一趟把命給送了。太可惜了。”

“所以說啊,你說人這一輩子是圖了個啥?”

女醫生感慨道:“她是我送走的第30位捐獻者。有時候覺得這份工作真的太殘酷了,你需要在她彌留之際和她父母溝通捐獻事宜,那明明是她們全家最痛苦的時候。有時候就會有一種,好像我們就在等著她們死一樣。”

男醫生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可是有時候又在想,因為她們的捐獻,有更多人得到了生存的希望,得到了光明,可以看到她們曾經看到的這個世界的美好。好像,這份工作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