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完一切程序,掛上鹽水,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後的事情了。
賀鳴突然有些後悔,後悔為什麼不在醫院附近的小食店買點稀粥之類的墊墊肚子,他若有所思地看貼在吊瓶上的就診單起伏,月光、燈光從他的左肩飄下。
好餓……
婚宴上。
新人每一步都走在甜膩膩的歌詞裏,豔麗的燈光交錯,他們相視一笑,舉起酒杯。
“哦哦,恭喜喲恭喜!”
“以後啊,兩個人凡事都有商量,挺好的,好!哈哈哈,般配般配!!”
“是呀,一個人就是比不上有伴的,以後孩子們長大了,出去讀書,兩個人還能互相照顧。”
……
“爸,天昊不舒服 。”
沈喬遲疑地看向沈鵬遠,而她身旁的沈天昊正一臉菜色地捂住腹部,彎曲的脊背,拱橋似的,誰也不清楚流過的河蘊含了怎樣的情緒。
沈鵬遠拿飲料的手一頓,眼神落在那個快要過來敬酒的二位新人身上,他的眉毛粗長,此刻卻緊緊揪在了一塊兒:“那……先和你姑姑說聲,難受、難受就別撐著了,再把身體熬壞了。”
沈天昊微不可察地伸手拽拽沈喬的衣擺。
沈喬會意,她看見燈光落在她裝滿雪碧的杯子裏,氣泡黏在杯壁,細細密密地擠壓不多的空間。
猶豫再三,她說:“爸,你和姑姑說一聲吧,我先帶他去醫院。”
走出喜劇現場,沈天昊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而橫亙在他心口肆意生長的枝丫,並未因此收斂,相反緊緊壓迫著他的神經。
“我不想說你應該怎麼怎麼,但是你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沈喬打的滴滴離這裏還有一段路程,風吹在臉上暖暖的,因為是七月,還沒有醞釀出寒意。
麵前的少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變樣,已經不是那個跟在她身後胡亂嚷嚷的傻弟弟,他有自己的個性,也會有自己的人生。
“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怎麼說?”她試圖讓氣氛活躍些許,“快點哦,距離車開過來,不到十分鍾了。”
沈天昊垂著頭,漫不經心地踢碎石子,“我本來是想好好祝福她的。”
沉默了一瞬, “可是姐,我聽到那些聲音……本能想逃……”
沈喬對於姑姑的事情,了解不深。
沈鵬遠很少和她講這些,說最多也不過一句,小孩子家家好好讀書,別的事情有大人呢,別擔心。
所以大都是一些模糊的說辭,說姑姑被姑父騙了,說姑父在外麵欠了好多好多的債……
“你不懂,沈喬,我是她的累贅。”
“說的直白一點,我是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陳偉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而我——是他的兒子。”
沈天昊固執地盯著地上的碎石子,枝丫不停地生長,五髒六腑全圈在拳頭大的空間裏,呼吸不暢。
沈喬握住他的手,想要給他一點力量:“你是姑父的兒子,就不是姑姑的兒子了?”
“是。”沈天昊聲若蚊呐。
“你說你是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那你問過姑姑的意思嗎?她沒有放棄你,就已經說明一切了。她愛你,昊昊。”
“可是,是因為我,她才會活得這麼辛苦……”沈天昊神情痛苦地蹲在地上,雙手抱住頭。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送給她,她最在乎的兒子的那一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