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青山,彩霞連天,堵在高架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像落在七月的一場雨,因為期待已久,所以發了瘋似的嚎叫。黑色小轎車的車窗緩緩降下,從裏伸出一截白膩纖細的手臂,指甲塗得黑黑的,兩指間夾燃一支煙。
看起來應該是雙女人的手。
“這他媽都堵多久了,雞毛!”
聲音卻來自於一個少年。
沈喬懨懨地放下手機,一側耳機掉在肩上,她沒理,自顧在身旁的帆布包裏翻找零食,對於表弟的憤懣更是置若罔聞。
“吃不吃糖?”她找到了幾包白桃味的剝皮糖,眉毛一挑。
沈天昊鬱卒地掛在車窗上cos四處搖擺的絲巾,潑墨似的長發一下一下,不唯美地飛往沈喬的嘴鼻眼:“不吃。”
目光落在越燃越短的煙上,他頓了一頓:“沈喬,你有玻璃嗎?”
“幹嘛,你要跳舞?”沈喬斜他一眼,猶豫片刻後,打算給他編個辮子。
沈天昊嗤笑一聲:“那是鋼管舞,絕望的文盲,我要的是玻璃,嘶——”
沈喬稍微大力了點,沈天昊便開始鬼哭狼嚎。
“大伯,你看沈喬!”
沈鵬遠不說話,他一向不願意摻和孩子們之間的玩鬧,就算倆孩子打架,打的鼻青臉腫,他也隻是嗬嗬一樂。
是以,沈天昊是找錯了訴苦對象。
“哎呀,姐、姐,好姐姐,錯了、錯了,我錯了——大伯,你車上有煙灰缸沒,啊,完了完了,燒著了!燒著了!!”沈天昊大驚失色,看著手中快要燃盡的煙,手忙腳亂。
三隻縮成三點影子的鳥雀跟隨雨刮器從左邊晃到右邊,滴滴答答,雨絲在窗子上結網。
遠處的車喇叭聲仍然沒有停下來的勢頭,遙遙地奔來,震得賀鳴頭疼欲裂。他戴著口罩,高熱和鼻塞磋磨得他精神頹靡,呼吸也變得沉重,鏡麵兩團漿糊。
頭抵在玻璃窗,緩緩閉上眼。
鄭陽山知道他不好受,“你也是的,都這樣了,還得出來。怪人!”
他嘖嘖兩聲,想勸他往後躺,換個舒服的姿勢,餘光一瞥,望見了對麵車的“熟人”。
“喂,賀鳴,你看那誰——”
雨點次第砸在車窗,車內正播放梁博的《想念》,慢慢悠悠的輕哼潺潺入耳,賀鳴似睡非睡間聽見鄭陽山再喊他,
“你說誰……”
他順著鄭陽山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喉嚨發癢,下意識地咳嗽出聲,沈喬。
果然,你會來的。
“變重感冒了?”鄭陽山連忙滑過來拍他的背。
嘴裏喋喋不休:“我這小小年紀,又當爹又當媽,你啊你,能不能注意著點身體啊!別把二十來歲不當回事兒昂!”
賀鳴愣愣地盯著對麵車子上的沈喬,不自覺開始神遊。
也許是因為感冒,也許隻是因為也許。
沈喬住在他們家對門,她比他大兩歲。小時候他爸媽工作忙,春夏秋冬算起來,居然是呆在沈喬家最多。
於是,沈喬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第二個家。
“你說什麼?”
“誰喜歡?”
“賀鳴賀鳴……”
賀鳴喜歡,我喜歡你。
稀裏嘩啦,雨勢漸大,車窗跟著起霧。
鄭陽山詫異地拍拍賀鳴的肩膀,關切地問道,“你、你沒事吧?”
“沒事。”
賀鳴的眼睛漾起波紋,一圈接著一圈,他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轉而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手機。
鄭陽山不信,揶揄他:“幹嘛,對沈天昊動心了?盯著人家看這麼久。”
沈天昊和他們是同一個班的。
雖說在同一個班,他們和他卻沒有什麼實質上的交集,甚至於三年來沒說過一句話。
可以說是陌生的遠遠遠房親戚。
“鄭陽山,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