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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天使。當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屬於她。隻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摘自林玄的第一篇博客《相遇》。
林玄住在一座小城裏,距離西川市隻有三十公裏,對於他來說,童年時代就如一場永遠不能醒來的惡夢。
林玄的父親,是個身材瘦小的鄉下漢子,從事著一個極冷僻的行業。他沒讀什麼書,卻精通周易,憑著一張厲害的嘴巴,在小鎮的老街上擺了一個算命攤,為人測字摸骨,賣開了光的佛像,替人勘定祖墳的方位。他是一個神漢,生意還頗不錯,掙錢養活了全家老小。
林玄自幼就跟隨父親學習五行八卦風水堪輿,十三歲的時候,他就通讀了易經,自認為參透了宇宙間的奧秘。他試著為當年自己的運氣占了一卦,所測出的結果還不錯,沒想到第二天他就遇到了一場小車禍,林玄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玄學能力。林玄又在父親的攤位上觀察了很久,發現父親替人算命時,多用的是“桃園三結義獨孤一枝”的把戲,以模棱兩可的語句來套取算命者的身世。與其說那是周易神機,還不如說是欺騙。這讓林玄對所謂的玄學產生了更多的懷疑。
而在那一年冬天,他父親的攤位上來了一個老街上的地痞。地痞問林玄的父親,他朝哪個方向走,能讓他走運。父親收了地痞遞來的一疊鈔票,裝模作樣念叨了幾句咒語後,便指著南邊,讓地痞沿著這個方向走。那個地痞剛犯了殺人死罪,正準備跑路,聽了林玄父親的話,便收拾細軟,朝南方逃竄。沒想到剛上了去南方的火車,他就被警察逮捕了。
地痞的家人認為,是因為林玄的父親,才讓地痞的前程盡失,於是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在一個深夜,闖進了林玄的家裏,綁走了林玄的父親,還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扔在荒野中活活置之不顧。
那一夜,林玄的父親在荒郊野外足足嚎叫了整整一個通宵,最後饑寒交迫,凍死在了荒野中。
父親死後,整個家庭失去了支柱,林玄與她母親相依為命。小城裏的人總是勢利的,進了中學,林玄沒少受人欺負,調皮的學生都辱罵他是個沒爸的野種。麵對種種侮辱,林玄隻能忍氣吞聲,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在學校裏,林玄無心學習,成績也很差,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就連老師也對他冷嘲熱諷。林玄從小到大,一個朋友都沒有,漸漸的,連他自己也失去了生活的信念與希望。
讀初三的一天,剛放學他就被幾個當地的小流氓跟上了。這群小流氓每天都守在學校外勒索搶劫學生。林玄身上有五塊錢,是母親交給他,讓他在回家的路上買菜,他將錢藏在了內衣裏,心想一定不能讓這些小流氓把錢搜走,不然今天晚上家裏就揭不開鍋了。他知道母親要掙到這五塊錢,得在油燈下糊整整一晚上的紙盒。
在一條狹窄肮髒的巷子裏,小流氓們堵住了林玄。他們先不分青紅皂白,將林玄痛毆了一頓,然後順手剝去了他全身的衣裳,從他的內衣裏搜出了這五塊錢。最後,小流氓狠狠給了林玄一巴掌,大罵他是個窮鬼,出門居然隻帶五塊錢。渾身赤裸的林玄隻能躲在巷子的陰影中絕望地默默哭泣,他保護不了自己,保護不了母親給他的錢,他不知道今晚空手回家怎麼向母親交差。
在那一刹那,林玄隻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他看不到任何出路任何希望。他甚至想到了死,是的,他情願離開這個世界。老師的譏諷、同學的嘲笑、鄰居的白眼、小流氓的狂笑,這世界沒有任何可以值得他眷念的東西了。可是,死了又能解決什麼問題?林玄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死了,母親將會多麼傷心,多麼難過。而其他人,誰都不會發出一聲歎息。
就在林玄神遊之際,小流氓們狂笑著走出小巷,突然之間,領頭的一個小流氓發出一聲慘叫,然後整個身體飛了起來,重重落在了巷子裏,身體蜷縮著不停顫抖,兩隻胳膊耷拉著,使不出一點氣力來。接著,又有兩個小流氓被扔了進來,落在巷子的汙水中,滿頭是包,不住哭泣。其他的小流氓發出了恐懼的叫嚷,一哄而散。
一個十四五歲、穿著紅衣的女孩從巷子外大步走了進來,那三個小流氓見了女孩後,紛紛磕頭求饒。女孩踢了一腳那個領頭的小流氓,小流氓發出淒慘的嚎叫。女孩蹲了下來,從小流氓身上搜出那五塊錢,遞給林玄,說:“拿回去吧,這是你的錢。”
夕陽從巷子外斜射進來,正好籠罩在女孩的背上,她的臉龐變作一道金色的剪影。在林玄的心目中,她就像天使一樣美麗。當林玄看到她的第一眼,一個微妙的念頭便在他心底最柔軟隱秘處悄然發芽,“我知道,我屬於她。隻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剛才林玄曾經想到過的死亡的陰影,也飛到了天邊雲外。林玄捧著那五塊錢,喃喃地問:“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裏搶了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