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背青坡埋南地,兩彎泥濘葬北丘,三間瓦楞守龍井,四代難為撈骨人……”西南邊陲的轉山調音律沙啞,在幽幽隱月氛圍裏更顯沒落和苦澀。
民國十二年,十二歲的我隨爺爺老南北轉山,唱得這九曲回環的轉山調。
到十六歲才知道此處轉山不是山,轉的是埋骨地,腳下一畝三分雜草下,埋藏了許多無人認識的苦主。
“三兒!草裏長手扯你褲腿兒了?”老南北引路在前,雙手朝後背一根黃銅煙管。
我一個寒顫:“老南北,這麼多年我跟你巡山護林,你現在告訴我這是個大墳坡子,還大半夜讓我扛著鐵鏟子上來……”
老南北叫燕南北,喜穿一身學究大袍,身材瘦長、精幹有力,在我的認知裏他僅僅是個巡山護林的普通老頭。
我叫燕六指,人如其名左手有六根指頭,小名燕三兒,在這一輩燕家排行第三。
當然這一切都是老南北告訴我的,我不僅沒有見過燕家老大、老二,連自己父母是誰,怎麼沒的也不知道。
“別磨蹭,過了今晚你才算得上我燕家人。”老南北拿黃銅管敲我頭,“糾纏你十多年的骨刺病最近是不是減輕了?”
我從小體弱多病,患有怪異的骨刺,每天發作三次,如鋼針穿入骨頭,痛得想撞牆。
不過說來也奇,這一年發作頻率是少了:“難道是陪你轉山強壯了身體?”
“你得感謝第六根指頭。”老南北的腳步踏上山王坪,一片長滿了鬼頭青的綠地,“沒有它你已經死了十六年了。”
全村人都知道我的第六指屬於先天畸形,無藥可醫。
我把鐵鏟子一摔:“老南北,你今天喝了一斤還是八兩,小芳家還有急事等著我,我不陪你瘋。”
“小芳家也有事情找我!”老南北嗤之以鼻,瞪得眼球都要出來了,“天天就惦記老汪家小芳,你可知道汪家二爺今晚有大事?”
“誰在談論我!”草木稀稀疏疏,一道幽幽的聲音傳來。
“誰?”
一個黑影從地底冒出來的,月光本來就暗,他又佝僂著身子,憑聲音確定就是汪家二爺。
“二爺!你怎麼會在這裏。”我摸著胸口喘氣。
“別接他的話!”老南北瞪了我一眼。
“誰在談論我,誰在談論我……”汪二爺臉色發青,旁若無人竄出了草坪。
我楞在原地,說話顫抖:“二……二爺這是怎麼了?”
“十六年前的報應要來了。”老南北神色慌亂,“幹完事下山!”
我賭氣:“什麼十六年,什麼報應,老南北你在說些什麼?”
老南北拿黃銅管在一處幹草上麵點了下,劃了一把叉:“快挖!”
“挖野墳?”我背後一涼,想到汪二爺空洞無神的恐怖眼神。
老南北轉過身,用黃銅管敲打後背,不和我商量。
我從小生性頑劣,但對老南北從不怠慢,他讓我挖我就挖,而且挖得又快又有力,沒多久鐵鏟子就觸了眉頭。
咣!
“金屬?難道是藏寶箱,老南北你要把藏的銀元給我?”我甩了鏟子用手去刨土,生怕毀了裏邊的東西。
老南北一管子敲上來,讓我滾到一邊,自己蹲下去鉗住金屬箱的兩側,然後用力往土外拖拽。
我看得那是個黃銅箱子,整體輪廓約有一米五,箱身表麵雕刻有凸出精致的花紋,是四條娃娃魚模樣扭曲的生物,怪異的是每隻頭頂上都有六支小鹿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