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霞大概受到了感染,加上他喝多了酒,真把唐朝陽當成自己一娘同胞的親兄弟了,他說:
“兄弟,我看你是喝多了,不是兄弟你對不起哥,是哥對你照顧不周,對不起你呀!”唐朝霞說著,兩眼竟流出了淚水。淚水把眼圈的煤粉衝洗掉了,眼肉顯得特別紅。
女老板和女兒見他們說著外鄉話,交談得這麼動感情,站在灶間門裏向他們看著。女老板對女兒說:“這弟兄倆真夠親的。”
唐朝陽和宋金明把唐朝霞架著拖進作宿舍用的一眼土窯洞裏,唐朝霞往鋪著穀草墊子的地鋪上一癱軟,就睡去了。雪停了,灰白的寒光一陣陣映進窯洞。唐朝陽也睡了。宋金明擔心唐朝霞因用酒過度會死過去,那樣,他們千裏迢迢弄來的點子就作廢了,他們就會空喜歡一場。他把點子的臉扭得迎著門口的雪光,用巴掌拍著點子死灰般的臉,說:“哎,哥們兒,醒醒,起來脫了衣服睡,你這樣會著涼的。”點子沒有反應。他又把點子看了看,看到了點子腳上穿著的棉鞋。
他心生一計,脫下點子的棉鞋試一試,看看點子的錢是不是藏在棉鞋裏。他先給點子蓋上被子,說:“蓋上被子睡。來,我幫你把鞋脫掉。”他兩手抓住點子的一隻鞋剛要往下脫,點子腳一蹬,把他蹬開了。點子嘴裏還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麼。宋金明頓時有些激動,他試出來了,點子沒有死。更重要的是,點子的錢藏在鞋裏是毫無疑問的了。這個秘密他不能讓唐朝陽知道,等把點子辦掉後,他要見機把點子藏在鞋裏的錢取出來,自己獨得。這時,唐朝陽說了一句話,唐朝陽說:
“睡吧,沒事兒。”宋金明的一切念頭正在鞋裏,唐朝陽猛地一說話,把他嚇了一跳。在那一瞬間,他產生了一點錯覺,仿佛他正從鞋裏往外掏錢,被唐朝陽看見了。為了趕走錯覺,他問唐朝陽:
“你還沒睡著嗎?”唐朝陽沒有吭聲。他不能斷定,剛才唐朝陽說的是夢話,還是清醒的話。也許唐朝陽在睡夢裏,還對他睜著一隻眼呢,他對這個陰險而歹毒的家夥還要多加小心才是。
說來他們把點子辦掉的過程很簡單,從點子還是一個能打能衝的大活人,到辦得一口氣不剩,最多不過五分鍾時間,稱得上幹脆,利索。
人世間的許多事情都是這樣,準備和鋪墊花的時間長,費的心機多,結果往往就那麼一兩下子就完事兒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在打死點子之前,他們都悶著頭幹活,彼此之間說話很少。唐朝陽沒有再和生命將要走到盡頭的點子表示過多的親熱,沒有像親人即將離去時做的那樣,問親人還有什麼話要說。他把手裏的鎬頭已經握緊了,對唐朝霞的頭顱瞥了一次又一次。在局外人看來,他們三個哥們兒昨晚把酒喝興奮了,今天就難免有些壓抑和鬱悶,這屬於正常。
宋金明還是想把心情放鬆一下,他冒出了一句與辦掉點子無關的話,說:“我真想逮個女人操一盤!”
前麵說過,唐朝陽和宋金明的配合是相當默契的,唐朝陽馬上理解了宋金明的用意,配合說:
“想操女人,想得美!我在煤牆上給你打個眼,你幹脆操煤牆得了。要不這麼著也行,一會兒等運煤的車過來了,咱瞅瞅拉車的騾子是公還是母,要是母騾子的話,我和我哥把你送進騾子的水門裏得了!”
宋金明說:“行,我同意,誰要不送,誰就是騾子操的。”
倆人一邊說笑,一邊觀察點子,看點子唐朝霞笑不笑。唐朝霞沒有笑。今天的唐朝霞,情緒不大對勁,像是有些焦躁。唐朝陽打了一個眼,他竟敢指責唐朝陽把眼打高了,說那樣會把天頂的石頭崩下來。唐朝陽當然不聽他那一套,問他:
“是你技術高還是我技術高?”
唐朝霞倔頭倔臉,說:“好好,我不管,弄冒頂了你就不能了。”
“我就是要弄冒頂,砸死你!”唐朝陽說。
宋金明沒料到會出現這種局麵,唐朝陽這樣說話,不是等於露餡了嗎!他喝住唐朝陽,質問他:“你怎麼說話呢?有對自己的哥哥這樣說話的嗎?你說話知道不知道輕重?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