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示:本章尤其燒腦,需要捋順時間線。)

2096年,29歲的鍾如珩第一次見到阿赫忒瑞雅。

那時,諾亞方舟係統總司的語言學家和考古學家尚未破譯“方舟”中的泰坦族文字。

研究員們隻以為阿赫忒瑞雅是被“造物主”遺留在方舟休眠倉裏的最弱小的精靈,卻不知道它其實是生命樹的意識體。

生命樹會孕育種子。

而種子負責維係兩個世界的存在。

知道真相的類人生命體們都不敢傷它半分。

隻有狂妄無知的人類科學家敢將它視作連牲畜都不如的實驗品。

鍾如珩與阿赫忒瑞雅的初見算不上多美好。

光團形狀的意識體剛經曆過一次電擊懲罰,彼時正虛弱地縮在玻璃牆後麵。

鍾如珩走近了才發現,他此行的研究對象,那隻淡青色的光團,正像隻被人遺棄的小動物那般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向上級申請,希望自己的團隊能夠監護阿赫忒瑞雅一段時間。

那時,諾亞方舟係統總司的人正巧陷入研究窘境。

無論他們怎麼做,阿赫忒瑞雅就是不願意配合科研工作。

類人生命體沒有人類應有的情緒。

更不會因為暴力而輕易服從。

科學家們的實驗手段太過惡劣,竟險些將那團意識體碾碎。

在即將碎裂的意識體中,科學家們看到了未來的藍星將會麵臨一場災難。

一些人急切地想要看到更多預言,便試著將那團意識體弄得更碎。

被逼到絕境時,阿赫忒瑞雅召喚了月球基地裏的類人生命體,發動了一次暴動。

暴動結束後,人類科學家死傷無數。

而殺紅了眼的類人生命體們也陷入了無休止的內鬥中,同樣傷亡慘重。

最後活下來的隻有那隻最為弱小的光團。

在這個急需找到突破口的關鍵時刻,鍾如珩帶著他的科研團隊出現了。

鍾如珩是年輕一代科學家中最有實力的一位。

他的背後不僅站著勢力強盛的鍾家,更站著一位在總司中極具話語權的導師,以及導師那邊的人脈。

如果他和他的團隊能夠從阿赫忒瑞雅那裏找到什麼解題關鍵的話自然是最好不過。

上級層層審批下來,時間已經來到一年後。

在手續審批期間,鍾如珩一直陪在阿赫忒瑞雅身邊,試圖與對方建立聯係。

極具欺騙性的外貌,配合上斯文有禮的舉止,令淡青色小光團格外親近他。

其他科研人員在進行研究時,總會把阿赫忒瑞雅關在特製的玻璃罩中。

但在穿著實驗用無菌防護服的鍾如珩身邊,光團是自由不受約束的。

至少在光團自己看來如此。

光團在完全封閉的室內隨心所欲地飛來飛去,並不知道角落裏安裝著幾十個監控和生命體征記錄儀。

長久的陪伴下,類人生命體阿赫忒瑞雅逐漸產生了情感。

那時,它的心性尚且如白紙般單純。

它喜歡自由自在的感覺。

喜歡反著光的,亮晶晶的玻璃櫃。

更喜歡任由它逗弄嬉鬧,仍會保持風度的鍾如珩。

一年後,鍾如珩終於得到了上級簽署的研究許可。

他的研究團隊帶領阿赫忒瑞雅通過了總司的各項檢查。

確認過它沒有攜帶任何病毒,阿赫忒瑞雅被研究團隊從月球轉移到了藍星。

之後一年的時間裏,小光團對人類生活的各項基本常識有了初步的了解,甚至學會了三種不同的語言。

知道鍾如珩已婚,並且與夫人育有一子以後。

小光團便悶悶不樂地縮在鍾如珩為它準備的房間裏不願見人。

無論鍾如珩和同行的科研人員怎麼勸,它都不願出來。

那個時候宋知儀尚且在世,作為團隊中唯一的女性,她似乎看出了什麼。

隔著門板,她與阿赫忒瑞雅聊了整整一晚。

那晚過後,小光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一襲白裙,黑發黑眸的人類女孩。

女孩和鍾如珩長相相似,僅有的不同是眼睛下方的兩顆小痣。

旁人看了,估計會以為她是鍾如珩的妹妹。

有限的研究資料表明,類人生命體能夠創造實體,隨意變幻自己的外在形態。

因此,對於阿赫忒瑞雅的變化,研究團隊並沒有過分驚訝。

但鍾如珩則不然。

宋知儀用手肘推搡了下怔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鍾如珩。

她的眼底布滿青黑,掩在白大褂下的手腕上滿是細密刀痕。

宋知儀看上去疲憊異常,卻強打精神道:“阿珩,你猜她的願望是什麼?”

鍾如珩茫然地搖搖頭,說自己不知道。

宋知儀彎眸:“小雅想成為最普通的人類女孩,過最普通的生活。”

“學習、工作、社交……”

“和喜歡的人一起去嚐試各種新事物,一起旅遊。”

“然後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這個家裏不一定要有男主人,或許隻有她自己一人,但一定要有隻小金毛。”

鍾如珩側目看過來:“僅此而已?”

宋知儀愣了下,緩過神後笑道:“什麼叫僅此而已?”

她遠遠地看了眼和團隊成員嬉鬧的女孩,忍不住道:“你就一點也不好奇她喜歡的人是誰?”

鍾如珩頓了下,緩緩道:“她接觸的對象有限。”

“符合她審美的人類更是少之又少,除了你以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

何況宋知儀可是親口說了。

阿赫忒瑞雅想要組建的家庭裏不一定有男主人。

宋知儀:“……”

不等她開口,鍾如珩繼續道:“達成她的願望並不困難。”

“如果這一切最終能對總司有利,那是再好不過。”

宋知儀輕喟一聲:“如果她喜歡的人是我,為什麼還要變成與你相似的模樣?”

鍾如珩的眼中閃過茫然。

讓他帶領團隊解決難題還行,女孩子的心思……他根本猜不透。

因此他隻是搖搖頭,不做言語。

他表情自然地瞥了眼安裝在隱蔽處的監控。

視線掃過研究團隊的工作人員,最終落在了與四肢看起來並不熟悉的,跌跌撞撞的阿赫忒瑞雅身上。

眼見著那個走路歪歪扭扭的人就要摔倒,他一驚,下意識地向前邁出兩步。

所幸站在阿赫忒瑞亞身旁的工作人員及時扶住了她。

他們一左一右地攙扶過女孩,像教新生兒走路那般,耐心地引導她學習走路。

鍾如珩頓住動作,悻悻然地退了回去,結果剛一轉頭就對上了眼含戲謔的宋知儀。

宋知儀打趣道:“不去關心一下人家?”

鍾如珩被她這麼一看,莫名生出幾分慌亂。

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慌亂源自何處。

鍾如珩移開視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道:“她身邊有徐博士他們看著,我沒必要再過去。”

宋知儀小聲嘟囔道:“我看你剛才那樣……”

鍾如珩打斷了她的話:“知儀。”

“不要想,也不要做與研究無關的事。”

“實驗品與真正的人類不同。”

“總司有規定,研究員不能對類人生命體產生不必要的情感。”

鍾如珩聲線溫和,麵上情緒淡淡。

隻是誰也不知道。

他的話究竟是說給宋知儀聽的。

還是說給監控背後,那些負責監視阿赫忒瑞雅的總司人員聽的。

宋知儀狀態不佳,因此她並沒有注意到,陰暗角落裏,閃爍著詭譎紅光的監控攝像頭悄然朝向了他們二人的方向。

“我當然知道這些,可她跟我們相處久了,我怎麼可能隻把她當做實驗品來看……唉,算了。”

宋知儀無奈地歎口氣:“話說回來,小雅的願望要怎麼辦?”

鍾如珩稍作思索後道:“先從父母開始安排,之後是學校。”

“她的學習能力很強,需要先進行測試,確定具體的學習階段。”

“至於社交什麼的,可以慢慢引導她去適應。”

最後他補充道:“如果達成她的願望能夠對總司有所幫助,我們不妨一試。”

宋知儀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鍾如珩,最終無奈地應了好。

鍾如珩回望過去,看到她手腕上的疤痕時唇角翕動。

他道:“老徐給我推薦了一家火鍋店,晚些時候喊上你帶的那幾個學生,大家一起去?”

宋知儀哂笑一聲,眸子裏黯淡無光:“最近需要處理的事情有些多,等以後再說吧。”

“對了,周末的時候你記得跟我回一趟老夫人那裏,去看看鍾庭。”

提到鍾庭,宋知儀眸光黯然,挫敗地揉了下臉。

她自言自語道:“這麼多年了,我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爸媽說得對,我太任性了,我就不該……”

不該一衝動就答應了鍾老夫人的要求,生下鍾庭。

從這孩子被生下來開始,一直都是鍾老夫人和鍾如珩在照顧。

宋知儀身為鍾庭的親生母親,反而是最不稱職的那個。

明明在最開始時,她也想對這個本不該出世的孩子負責來著,可現在……

鍾如珩想說什麼,但宋知儀卻抬手擋住了他未說出口的話。

她收起麵上的頹然,強裝鎮定地把話題扭轉回來:“小雅的事情就由我來著手安排。”

“快的話明晚就能把草案交到你手上。”

語畢,她朝鍾如珩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留在原地的鍾如珩看著那抹單薄瘦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直到身後的團隊成員喚他名字,他方才回神。

剛學會走路的女孩同樣正看向宋知儀離開的方向。

餘光瞥見鍾如珩,她又飛快低下頭去不敢看人。

一個月以後,團隊敲定了具體方案,並且行動迅速地安排下去。

鍾如珩的導師從團隊成員那裏聽聞了他們的行動計劃,主動提出要把阿赫忒瑞雅認作她的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