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黑紅的血。濺滿了城防營南城門城樓大廳內的牆壁。
原本雪白的牆壁看起來就像一幅奇怪的壁畫。這幅畫沒有人,沒有山水樓閣,更沒有原野和放牧的牛羊。從遠處看,卻像兩個歪斜的大字——三更。
血是黑紅的血,字也是黑紅的字。
凶手似乎是拿死者的血作畫。字寫的不好看,看起來像草書,潦草得毫無章法,近看倒像一艘隨波逐流的帆船,“三”像波浪,“更”像帆船,字裏麵卻波詭雲譎,疑問重重。
三更,難道是勾魂的小鬼三更天來收走魂魄?
誰殺人會寫這樣的字?
血是城防營指揮使付敬軒的血。
因為死的人隻有他一個。
他被人發現時,已是午時。
付敬軒死在自己的床上。沒有打鬥的痕跡,直接被人一刀斃命,然後頭被轉向床外,脖子被放開了一個大口子,地上有個麵盆接血。牆上壁畫的顏料想來就是這麵盆的血。
付敬軒像殺豬一樣被人把血放了一幹二淨。
血意味著忠誠和生命。
一個人如果像豬一樣被放幹了血,他也就不配有忠誠和生命。
沒人知道付敬軒是怎麼死的。
昨日,付敬軒還在城樓廳堂的議事廳跟屬下商議沈龍全家滅門的案子。可才過一天,自己也一命嗚呼。沈龍死於非命後,他不敢回家住,特意留宿守衛森嚴的城防營,可仍然沒有逃脫被殺的命運。
案子還沒破,查案的人就緊跟著被殺,你說這裏麵沒有蹊蹺,恐怕沒人會信。
付敬軒是因為查案被殺,還是他本身就在凶手的名單上?就目前來看,這些疑問還不能確定。但有一點可以確信,付敬軒和沈龍關係密切,兩人相繼死於非命,必定有所關聯。
這次來查案的不是城防營,而是南陳朝廷專門指派的鑒查司。畢竟城防營的主官已死,死人沒法自己查自己。但來查案的是朝廷的鑒查司,凸顯了這個案件的重要性。
鑒查司專事百官監管,主要調查官員的貪腐瀆職以及是否有謀逆。樊城接連發生的兩個重要官員的被殺案,讓南陳皇帝陳嘯天既震驚又心疑。他讓鑒查司介入查案,是不是懷疑樊城的官場有不軌之舉?
整個樊城籠罩在陰鬱的氛圍中。
夜晚的街道更加冷清。人們早早回家,不敢在外過多停留。一些膽小的人家不但夜晚緊閉門窗,還在大門後加了一塊堅固的方木堵在門後。
人心一亂,恐懼就更加放大。樊城的官吏更是如此,死的兩人都是當官的,而且是有權有勢的大官,是以官吏們都是人人自危,那些手裏不幹淨的更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樊城王司馬宏很是震怒。二十年來樊城風平浪靜,歌舞升平,還從來沒有出現這種情況。他驕傲的性格絕對不允許自己治下的城市被人恐嚇。從來都是他去恐嚇別人,從來都是他去殺別人,可現在的情形自己治下的樊城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這跟打自己的臉無異。現在這兩個命案已經傳到建康朝廷,皇帝陳嘯天已經責成鑒查司來查案。到底案件的真相是什麼他當然想知道,但他更不想讓鑒查司因此查到不為人所知的東西。沈龍和付敬軒都是他在樊城的心腹和左膀右臂,他兩人身上有很多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他已經讓季無名搶在鑒查司前麵去暗中調查。
季無名,榆林軍指揮使。如果沈龍和付敬軒是司馬宏的左膀右臂,那季無名就是司馬宏的脊梁和肱骨之臣。榆林軍是拱衛樊城的軍隊,也是守衛北境的主力。一兩個命案似乎還用不到榆林軍。用軍隊去查案就像用滾木雷石去打蚊子,也根本用不上力。
司馬宏要調用的是黑影團。
季無名同時也兼任黑影團的指揮使。黑影團是榆林軍負責軍隊偵查和北齊諜網稽查的情報機構,其內能人眾多,勢力龐大。
季無名從王府領命出來就直奔兩個命案的所在地。他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午時過後鑒查司的人就要來接管命案現場。跟在他身後的兩隊人也都加快了腳步。一隊人身上都背著一個箱子,是黑影團的專用仵作。另一隊人都牽著一隻獵犬,是負責追蹤的影跡隊。這兩隊人都是黑影團的精銳。他相信這些人的能力,這些年他們還沒有讓自己失望過。這次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