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陷害了。”
意識從混沌中清醒過來的那一瞬間，感覺到雙手被冰冷鐐銬緊緊拴住的滋味，寒意從皮膚輕易穿透，幾乎刻骨的疼痛不安，讓他迅速冷靜下來。
他聽見水流的響聲，木瓢從水桶裏盛水，緊接著是腳步聲，官靴底厚，比尋常人走路聲響要更悶實一些，這個人腳步沉穩，應該武功不弱。
而他足尖點地，忍著手臂被高高拉扯的疼感，竭力平緩呼吸。
怪不得出門前那一卦，是坎位。
坎為北方位，屬水。
坎卦為重坎，雙水並彙，陽陷陰中，險中之險，乃大凶。
“嘩啦！”
那一瓢水徑直潑了過來，而他已經在對方抬手的一瞬間，聽到了衣袖摩擦的聲響。
於是，他下意識歪了頭，躲開了大部分迎麵而來的冷水。
“喲？醒了？”
審訊官員隨手將木瓢扔在地上，看著終於不再挺屍，而是有了動作的那個“囚犯”。
他穿著囚服，被吊在審訊重刑犯專用的木架子上，高高瘦瘦的一個人，長發淩亂，披散下來，擋住了他的臉。
審訊官員撥開他的頭發，露出被鮮血模糊了大半的一張臉，隨手拍了拍，語氣是不耐煩地：“醒了就快招，別浪費老子的時間！”
審訊官員穿著玄黑帶朱紅色紋路的武士袍，窄袖，胡子拉碴沒什麼正型的模樣。一旁跟著的，是個穿著普通衙役服裝的，挎著長刀，他手裏拎著鞭子，配合著猛地一甩，在空中發出結結實實“啪”的一聲銳響。
旁邊的木桌子跟著塌了半邊。
“別嘴硬，否則有你好受的！”提著鞭子的衙役罵到，“張家連同賓客四十八個人，都是你殺的吧！”
“不是。”他垂著頭，慢慢地回答。
審訊官員冷笑一聲，突然抬手，揪起他的頭發，逼著他揚起頭來：“人證物證俱在，還敢在老子麵前撒謊？”
他閉著眼，下巴到脖頸被扯出絕望的弧線，一言不發。
“你是不是還沒聽過我們大人的名字，威名赫赫的京都神探，沒有罪犯能逃得過他的審訊！”
“……除了……死人。”
他輕聲開口，語調虛弱的，“我聽過，第一神探陸先智，隸屬廷尉王春大人門下，武先於智，破案最擅長……刑訊。”
“喲吼，知道的還不少。”陸先智伸出一隻手，在他的脖頸上慢慢劃過，“長得這麼瘦，跟小雞崽兒似的，沒想到，下手這麼狠。”
“嗬，我是很想殺他，可，確實不是我”，他冷笑了一聲，“殺死那麼多人，我做不到。”
“整個吳郡，誰不知道你精通術數，擅長騙人，本事大得很嘞！”
“術數之學，我確實略懂皮毛，大人既然打聽過我，那應該也聽說過我的一個秘密了吧？”，他說著慢慢睜開了眼，在陸先智麵前，第一次睜開了眼睛。
衙役看到嚇了一跳，半天結巴不出一句話來：“你、你你！”
陸先智一愣，倒是還算平靜：“你是說……”
他聽過傳言，可那些關於他的傳言五花八門，將他描述的像是一個窮凶極惡的瘋子。但也有一個傳言，讓他一度對一切產生懷疑。
“流言口出，可有真假之分，唯有親眼所見，才是騙不了人的。”
他朝著陸先智微微一笑，蒼白又虛弱的臉上，那一雙色澤渾濁的褐赭瞳孔，黯淡無光。
“如同您看見的那樣，我是個瞎子”，他說，“吳郡人盡皆知，我陸清離，已經瞎了十年了。”
陸先智還沒動，衙役已經在他麵前晃了晃手，眼珠轉都不轉：“大人，好像他真的看不見。”
“大人明鑒，一個瞎子，是怎麼在一息之間，殺掉四十八個人的呢？”
“現場唯有你一人，如果凶手不是你，又會是誰？”
衙役一臉不信，“案發時現場大門緊閉，我們趕到及時，並無其他人出現的蹤跡，更無人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