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上)(1 / 2)

入夜時分,京郊官道,此刻正停著一輛牛車。

老牛把嘴緩慢伸向道旁坡地,去啃那稀疏枯黃的野草,和著冰渣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偶爾打個響鼻,驚得一旁靠樹小憩的車夫驟然慌張睜眼。

最近幾年大周不太平,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尤其擔驚受怕,夜裏連趕個路都不踏實。

他吸吸鼻子,揉了揉凍僵的臉頰,心裏盼著那取水的侍女早些回來,以免停留久了,倒黴遇上什麼匪盜,失財事小,反正他也沒幾個錢,怕的是一不小心丟了命。

出門前,他再三同自家老母保證,幹完這票,賺足了銀兩,便再不外出冒險,回揚州扶縣安心娶妻生子。

想到這,他掃了眼那被厚幔遮得嚴嚴實實的車窗,不由歎了口氣。

像他這樣的小鄉之民,能夠娶個手腳健全,做事勤快,身子幹淨的女人,已經算是極有福氣了。若是還想著,要如何如何的身姿樣貌,十有八九會打一輩子光棍。

可他畢竟是男人,怎可能不好美色,不過是沒本事罷了,那些官老爺有本事,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左擁美婦,右抱嬌娥?

還記得兩月前,他第一次見到車上那位趙家小姐時,自己內心是何等地驚豔,又是何等地不忿。

他從前從不知世上竟還有如此美麗的女子,真就像兒時聽的故事裏,那些個奪走才子書生性命的狐仙一般。她都不用說話,隻是站在那兒,一襲雪白衣裙,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朝他眨眨,自己便連魂兒都被她勾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是個粗人,沒什麼文化,也沒有讀書人那吟風弄月的雅趣,除了一個美字,便再誇不出什麼別的花樣。

後來某天大雨淹路,一行人住進客棧,他在趙小姐隔壁房間裏,借著自己從她侍女身上偷走的一隻手帕偷偷疏解的時候,忽然想起他在扶縣時交的那幫酒肉朋友口中經常出現的一個詞——

“帶勁”。

那趙家小姐年方十五,不久前剛剛及笄,正是最好的年紀,胸前鼓鼓囊囊,臀也翹腿也長,皮膚白裏透紅,稍微走兩步路更是香汗淋漓,粉麵桃腮,眸中含淚。

帶勁,真帶勁。

他閉著眼感歎,忍不住去想象女人不著寸縷時的模樣。

可惜了,這樣的絕色尤物,這輩子也不可能輪得到他半根手指頭,與其空想,倒還不如自力更生來得爽快呢。

於是這會兒,他腦子裏便出現一片熱鬧綺麗之風景,而另一邊的車內,卻是寂靜無聲,氣氛壓抑。

鸞兒渾身僵硬地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看著四周木板結構的狹小車廂,緊握的雙手輕輕顫抖,麵色是掩不住的蒼白。

這是哪兒?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置身於全然陌生的環境之中,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被歹人綁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且不說她一介流落風塵的孤弱女子,身無分文,住在青樓日夜被鴇母嚴防死守,什麼人想不開要大動幹戈來綁她,單看身上這條白色暗花紗袖花鳥紋裙,也能察覺到事情並不簡單。

這樣的款式和花樣,她也隻在樓裏那位被縣令兒子包下的花魁娘子身上見過幾次,自己怎麼會穿著這樣的衣服呢?

鸞兒這才回憶起,今晚應該是她的初\/夜。

樓裏白天來了一位洛陽的公子,鴇母管他叫作陸爺,聽說是高門大戶出身,那通身的氣派,一看便知是極其有權勢的人物,穿的戴的也無一不金貴,且第一次來就進了天字號房間。

可這位陸爺在天字號坐下沒多久,酒還沒喝幾口,就嫌服侍的姑娘們“顏色黯淡,亳無可人之處”,要起身離去。

這是他的原話。

鸞兒當時正在花園亭子裏同姐妹們一起學賦,那些個黑字一排排一個個挨在一起,看得她眼睛直疼。

樓裏沒破身的姑娘都要學賦,不僅是賦,還有琴、棋、書、畫,最要學的是舞。鴇母說這麼做是為了讓她們多些貴人們看得上的本事,以後不但能賣個好價錢,沒準還能成就一段風月佳話。

鸞兒還有半年就及笄了,雖說以她的年紀出去接客是風塵裏常有的事,甚至早些時日,她還聽說揚州之地有黑心的客人,專挑剛及金釵之年的女孩們作陪——她知道這件事以後,難過了許久吃不下飯。——但好在鴇母覺得她長相出眾,身子也極軟,又生來自帶一股香氣,舍不得她去賺那些瑣碎銀兩,下了決心地要把她培養成下一個花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