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被汽車撞飛的一瞬間,陽星言腦海裏隻有這一個想法。

*

八個小時前。

陽星言用手揉捏著酸脹的後頸,推門從物理實驗室走了出來,盡管實驗數據還是沒能達到預期值,但是已經比前幾次更加接近了,陽星言也懂得見好就收,沒有再拖著這具熬了快48小時的身子繼續和數據死磕。

他來到更衣室,剛打開儲藏櫃的門,準備把換下來的實驗服放進去,就發現手機屏幕不斷閃爍——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陽星言猶豫了會,接起了這通電話。

“你好,請問是陽星言先生嗎?”一道陌生的女聲從聽筒裏傳出來。

“我是,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你好,我這裏是市醫院的,請您馬上來醫院一趟,您的母親剛進手術室搶救,現在正在icu,情況不是很樂觀。”

陽星言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聲音能那麼無情冷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學校開車前往醫院的,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icu的門口,醫生的聲音就在耳邊,可他覺得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清。

“陽先生,您有在聽嗎?”醫生見陽星言一言不發的站著,不由問道。

陽星言深吸一口氣,用雙手使勁搓了搓臉,聲音沙啞地回答:“抱歉,您可以再說一遍嗎?”

醫生歎了歎氣,他見了太多在名為“生離死別”的懸崖邊的親人,很能理解陽星言的走神,耐心地又跟他說了一遍:“您的母親狀態一直不好,這些年一直是為了你的父親才強撐著身子,我建議過她很多次讓她考慮治療,可是她拒絕了我的提議。”

陽星言紅著眼睛,沒有說話。

醫生也沒有催他,一時間整個走廊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靜。

片刻,陽星言問:“我爸呢,身體怎麼樣了?”

“他已經撐了六年了。”

一字一句,像是在無情的宣判。

陽星言終於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下落,無情地跌落在醫院的地板上。

“他們是不是要拋棄我了?”陽星言眼眸通紅,笑容有些嘲諷,“他們真的好恩愛,連離開都要一起。”

“陽先生,其實……”醫生皺著眉,想要從醫學的角度給予陽星言一些安慰,但他剛開口就被陽星言打斷了。

“我知道,父親的病沒法治愈,隻能用醫療手段續命,我知道治療的過程很痛苦……”陽星言帶著哭腔,情緒有一些崩潰,但是他還在努力控製自己的音量:“但是我媽她為什麼也要這樣……”

為什麼也要離開他?

醫生拍了拍陽星言的肩:“希望你的母親可以挺過這段時間,出了icu就能有辦法治愈,前提是把身子養好。”

陽星言聞言,笑了笑,沒說話。

醫生離開之後,陽星言就一直坐在icu外的椅子上,眼睛死死的盯著地板。

六個小時後,醫生宣布他的父親心跳停止,緊接著他的母親也心髒驟停,醫生緊急搶救,不知是不是求生欲過於垂危,最終他的父母一前一後死在了這一天的傍晚。

醫生和護士就在眼前忙碌,陽星言卻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沉默地離開了醫院。

在這幾個小時裏,陽星言好像不那麼傷心了,他的父母也終於不用被病痛所折磨,也不用因為覺得拖累自己心裏內疚而瞞著他。

或許他的父母是真的如願了,或許是他害得他們這麼痛苦。

或許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

恍惚間,他已經來到了醫院門口,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街邊的路燈齊齊亮起,安靜地為夜晚下班的人們照亮回家的路。

昏黃的燈光灑下,猶如舞台謝幕時打下的聚光燈,他仿佛看見父親和母親執手向他走來,兩人麵帶微笑,對著他說:“陽星言,爸爸媽媽永遠愛你。你永遠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小言。”然後他們對視一眼,相視一笑,轉身離開了這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