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七月初一,應天府。
傾盆大雨驅散了夏日的炎熱,帶來了涼爽的新風,雨水衝刷著這座古老而又嶄新的帝都。街上的行人扯著衣袖蓋住頭頂,一溜小跑;兩旁的商販和沿街店鋪也都收攤關張。這場雨來得毫無預兆,老百姓沒有任何準備,既沒帶傘,也沒穿蓑衣,都被淋了個落湯雞,著急尋找避雨的地方。原本熱鬧的街市,隻剩下雨點抽打地麵的劈啪聲。
皇城午門,剛剛散朝的官員三三兩兩並排而行,時不時和身邊的同僚小聲交談。
“李大人,適才,上位停了朝會,急急而走,似乎有什麼大事…...”
“劉大人,聽說了嘛,太子殿下突然暈厥,陛下這才停了朝會,著急過去看看……”
“說來也怪,這天兒上朝時還響晴薄日,剛一散朝就下起雨來。不知是否和太子殿下有關?”出離了午門,官員們互相作了個揖,各自上轎,返回衙署辦公。
皇城內春和宮一處寢殿,幾名內侍宦官端著銅盆、拿著手巾進進出出,神色慌張。其間正堂,一名頭戴翼善冠、身著明黃窄袖盤領龍袍的中年男子,眉頭緊鎖,背著雙手來回踱步。他臉型圓潤、麵色微黑,嘴上兩撇髭須,頜下續有短髯,目光深邃,極具威嚴。此人就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其旁正堂的椅子上,則坐著一名中年婦人,身著尋常衣衫,外罩青絲花紋披風,全然沒有宮廷的奢華,一臉焦急之色,不時向內堂張望。這個時候能在朱元璋麵前坐著的婦人,想來隻有一人——馬皇後。
卻見內堂之中,一架雕花羅漢床上仰麵躺著一名男子,白衣裹身,雙目緊閉,麵色微白,他就是大明第一太子朱標。當日清晨起來,朱標剛走到寢殿正堂,突然感到頭暈目眩,未及多想,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身旁伺候的內侍們嚇了一跳,趕忙把他抬到了床上,第一時間宣了太醫,稟報了皇帝、皇後。此時,一位欠身坐在榻旁繡墩上、留著花白胡子的太醫正在診脈。幾名太子的貼身近侍在太醫身後圍成半圈,垂手侍立,大氣兒都不敢出,急切地望著床上的太子,滿眼的驚恐。太子要是薨了,他們這些人都得陪葬。
驀地,老太醫收回診脈的右手,起身向正堂走去。行到皇帝近前,剛要撩袍施禮,隻見朱元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別跪了。
“都啥時候了,還窮講究這些虛禮。咱的標兒咋樣了?”
“啟稟陛下,太子殿下的脈象並無異常,方才暈厥似是勞累過度所致。隻要好好休息,不久便會轉醒過來。請陛下和皇後娘娘勿憂。”老太醫躬身答道。
聞聽此言,馬皇後似是放下了心,端坐在椅子上,雙手合十,嘴裏默念著什麼。
“沒事兒最好,要是太子有個三長兩短,咱饒不了你們這群廢物。”朱元璋麵色稍霽,看了馬皇後一眼,隨後對老太醫問道,“那你說,太子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啊?”
“這個,微臣......”,
老太醫心裏咯噔一下,雖知太子無恙,但何時醒來,他卻心裏沒底。直接回答不知道,惹了皇帝不高興,準沒好果子吃。正待琢磨如何回話之際,隻聽見內堂一名近侍突然喊了起來,“太子殿下醒了!太子殿下醒了!”
“太子殿下,您醒的真是時候啊!佛祖保佑!”老太醫心裏想著逃過一劫,臉上樂開了花,立時答道,“托陛下洪福,太子殿下已醒!”
此刻,朱元璋沒時間理會這位太醫的溜須拍馬,得知兒子醒了,一甩袍袖,大跨步地向內堂走去,身旁的馬皇後卻未見動作,隻是又朝虛空中拜了拜。
床上的朱標勉強睜開了眼睛,覺得有些口渴,便叫著要水喝。圍在旁邊的近侍們這才發現太子殿下醒了,各自的小命兒得以保全,有人不由得驚呼了出來。喝了兩口水,朱標略感清醒了些,腦子裏的混沌狀態也有所緩解,眼見皇帝老爹朱元璋走了過來,想起身,四肢卻酸痛得厲害,掙紮了幾下,卻被一隻大手摁在床上。
“標兒,好好躺著休息。這回可把咱和你娘給嚇壞了。”
“驚擾了父皇母後,請父皇恕罪。兒子現在感覺好多了!”朱標小聲地說道。
“什麼罪不罪的,你是咱的兒,生病了,咱自然著急!養好身體才是要緊的。”朱元璋輕輕地摸了摸朱標的頭,繼續囑咐道,“標兒啊,平日要多注意身體,讀書不可貪多,不能操之過急。咱手頭還有好些個事兒要處理,回頭再來看你。”言罷,便起身向正堂走去。眼見兒子沒事兒了,朱元璋心裏頓覺輕鬆,準備回去處理軍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