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我隻有一個念頭,明天就去見她。一晚上我沒睡幾個小時。我一分一分地數過時間,翻來覆去地等著天亮。到天剛放亮的時候,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讓我翻身而起,我已困頓至極了。我孤注一擲的奔火車站而去。世事總是莫名其妙得弄人,剛才還是晴空萬裏,轉瞬就是疾風驟雨,誰能知道丈二和尚為什麼摸不著頭腦啊。秦皇島的鬼天氣就是愛刮風。我故意地穿了很少,我一直等你你不見我,但你總不能一直看著我挨凍吧。我做事情想問題總是很周到的,但這需要代價,感冒了誰會管你呢。火車站是個讓人興奮的地帶,除了招攬生意的小姑娘們就是讓人興奮的火車票。還好現在既不是黃金周又不是黃金周末的,火車站人並不多。但是當我站到售票窗口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要去哪兒了。我亢奮了一夜,體力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精神也不知道所蹤了。我一門心思的就一個念頭,我要去見她。但是她說需要安靜,不要我去,讓我給她時間。我該給她時間,但我怕時間會讓她做出令人遺憾的決定,時間是專門騙人心思的東西。但是我要去哪兒呢?我也需要安靜了。“我要上山!”我一向視山和水為精神和生命的寄托。雖然我現在心灰意冷行屍走肉黯然銷魂,但是起碼還活著。但是精神卻沒有了。有一句話叫六神無主,但是六神在哪兒呢。“我要上山!”“去哪兒?”售票員大概沒聽清楚,或者聽清了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要上山!”又重複了一遍。“上什麼山?”“上什麼山都行,我要上山。”她還是給我一張票,我給了她錢,這個交易就完成了。我懶得看目的地是哪兒,魂兒都找不著了我是不會在意人在哪兒的。對比春運或者什麼之類的客流高峰,這趟車簡直可以算專列了。我並沒有找地方坐下,所幸抽煙區裏沒有抽煙的人。我僵直地靠著牆,呆呆地看著窗外。那個好鬥的公雞就是用這種外表騙雞的。而我是真正的表裏如一,因為我沒有力氣了,也沒有心思去有力氣了。滿腦子都是她在哭的畫麵,我隻剩下了歉疚與自責,同時找不著北。我不厭其煩地歌頌曹雪芹的偉大,因為他道出了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真理。任你身高八尺鐵血無情,被水一衝也就垮了,你隻有無地自容的份兒。男女之間是沒有理智和道理可講可論的,隻有莫名其妙和莫名奇妙。當你信誓旦旦蒲葦磐石的時候,你得有粉身碎骨渾不怕的心理。感情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亂麻,纏上去你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當你萬念俱灰重新拾起那個被提出八百年的問題的時候,腦子裏大概還是一片空白或者一團亂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火車停了,而我下了車。我來過這個地方,但我沒心思回憶這是哪兒了。可以看到前我走在似曾相識的路上,兩旁是似曾相識的樹,樹上有似曾相識的鳥兒,鳥兒叼著似曾相識的蟲子,蟲子唱著似曾相識的歌,而我在想著那似曾相識卻未見過的人。一切都似曾相識卻恍若不清。現實與夢景(不是夢境,我是不會寫錯字的)不停地切換。一會兒是蝴蝶,一會兒是我。但我和蝴蝶誰才是真的,誰是風景,而誰又是過客。對於路和樹來說,我是過客;對於鳥兒和蟲子來說,我是風景。那她對於我,我對於她呢?隔著山隔著水隔著很遠的距離我們走到一起,走到一起了卻還有看不見摸不著而有分明存在的東西讓我們保持距離,眼睜睜地讓人無可奈何。這條路上走著一個似曾相識的人,這個人帶著似曾相識的微笑。我最擅長風塵仆仆有苦難言的微笑。山和水一直是中國人失意時的慰藉。中國文人大多都有淡泊名利寄情山水的衝動。這就好像山水能讓他們失憶似的自欺欺人。我一向誠實,經常理所當然地騙自己卻從不騙人,所以我上山起碼有一半是對的。這是群山相連的一片。上山的路被砌得規規整整的。我不走它的路,因為我不想碰到人。我喜歡人少或者沒人的地方。你可以說我性格孤僻。她說我們要安靜,這也讓我改變了主意。這裏除了草木就是石頭,或者還有失聲的鳥兒無語的蟲子,也足夠安靜了。我靠上棵樹,看著下麵白茫茫的一片。呼之欲出的眼淚始終不肯往外滴。我像靜止了一樣消失在這安靜裏。隻有呆呆地看著,隻有按部就班的呼吸。我思故我在,我不思,我也就不在了。這是很合邏輯的。思考是件可怕的事情。前前後後的整個過程讓人體味到的隻有清醒的孤獨,它纏人的令人討厭,又有大呼小叫這是冰塊的悲涼。她是來結束這個進程的,卻又被我給阻塞了。這是典型的給自己挖坑無事生非然後自找苦吃。所以我是個喜歡做夢的人。我十分之道夢醒之後是什麼,我享受那種失落,這又讓我更加沉湎於此。我有自虐的傾向,沒當我被那種討厭的情緒包圍的時候,我就想笑。這次我做了一個真實的夢,夢的另一個地點在遠方,但是這次我不想要那種失落了,代價太大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我就這樣發著呆,好像我真的不在了。我知道這個狀態會以一聲歎息而結束,但這是然後的事情了。在以前的我看來,現在的我絕無法忍受的。無數次嘲笑別人兒女情長地故作姿態,到了自己卻也是無所適從失魂落魄。我靠在樹上,卻也像棵樹一樣被風吹著。我每次上山都有不想再走的衝動,但也隻是衝動而已。有龐大冷酷而又真實的現實橫亙在眼前,理想就隻能成為主義了。所以我是個非常現實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後腦子裏的一團亂麻也終於有個頭緒了。我明白這樣發呆是無濟於事的,總歸這是一個自己想來的地方,也總算稍微撫平了心緒。既然想也沒用又何必再想呢。以我現在的狀態,根據那個原始人大叔的理論,對我來說,時間應該是停止的。但是,現在太陽卻莫名其妙的西斜了,可見他的理論是有問題的,但是我也懶得去批判了。因為我現在覺得很冷。秦皇島的風大,山上的風大,這兩個條件足以推出秦皇島的山上的風很大了,而我正被這風吹著。我以前很喜歡被風吹,這讓我有莫名的興奮。我再次試圖找到這種感覺,因為我必須清醒一下了。一個人在山上過夜畢竟不是讓人興奮那麼簡單的。說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但她們起碼不具備體貌及體力上的特征,山上的東西可是真的。雖然我跟二哥有某些相似的地方,但是我可以非常肯定地承認,我絕打不過老虎。基於這一事實,我得離開了。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回去的火車了。我來過這個地方,我知道半山處有一座觀音廟,希望他們能收容我這個有意的人吧。我奔著那廟而去。這座山是風景區,廟修得不錯,古裏古氣的,像有些年頭的樣子。我邁進門,正想往裏走時,那顆平靜的心卻被一邊傳來的聲音驚了一下。“幹嘛的?”“沒事。”“沒事你幹嘛的?我們都下班了。”“我回不去了,想在這兒住一晚上。”“哦,這事兒啊,這事兒你找住持說去,就在裏邊呢。我要回家了。”說完他就走了。我愕然。和尚是一個職業?我走進大殿,這殿也不算大,當然我也是有一顆禮佛的誠心的。我向觀音姐姐行了幾秒鍾注目禮,眼光就落在了正在打掃的一個中年和尚身上。“施主是想添些香火嗎?”我又愕然了。“你是住持嗎?”我問他。“正是和尚。施主想添些香火嗎?”我很愕然。哪有這麼要錢的和尚呢。於是我極不情願的做了他要求的動作,這也是一個辦法,我給了你錢,你總不能不讓我住吧。“我可以在這兒住一晚上嗎?”“好說好說。”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糧食,同時也知道這個廟裏就他一個和尚了。“你打哪兒來?”“我想到遠方去,去見她,去見一個傷心的人。”“你叫什麼?”“我很難受。”“今年多大了?”“紛紛翻番,理不出剪不斷,倒不如出家了清淨。”我曾經口口聲聲對很多人揚言要出家,這一悸動又被我翻了出來。那和尚問了好幾個問題我都沒有回答,大概把他給惹惱了。“你丫的有完沒完,感情受傷了想起我佛門淨土了,苦海無邊了你知道回頭是岸了,立地成佛你才放下屠刀?這是把我們當作收容所還是福利院啦?你丫真當和尚我是吃素的啊?麻利兒地給我打住,要不然馬上出去。太爺這廟小,容不下你這滿腹的情愁。”我再次愕然了。好麼,原來是倆直轄市的跑秦皇島來支援建設了。我馬上唯唯諾諾了,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不就是被情所困嗎,這算什麼。我要渡你。”“我要渡你。”嘿,這句話我曾經也對她說過,但是換來的結果卻是我跳進了苦海且至今深陷其中拔不出來看不到岸。“佛門廣大,且收你這迷途浪子。聽好了:佛法如如萬法容,真真假假本圓通。若能會得其中意,百轉千回自相同。”“我做你俗家弟子吧。”我心生煩意。“這不行,我們這都是有編製的,隻有通過考試才能入行。”“我不要度碟,我隻在你名下修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跟沒有有區別嗎?”“有,是一個安慰。”“那好吧,你取名弘二,這是天生給你的名字。”這個名字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遙遠的年代遙遙呼應的一個人。接下來的對話就比較繁瑣了,不在贅述。事實上讓我寫人物對話是件痛苦且讓我汗顏的事情,因為我本身就不善言談。第二天,我起來的時候山上的霧氣還很重,依稀看到的太陽也沒有熱烈的表情。我得回去了,回我來的地方。我無心吃飯,跟師傅告了別,我就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