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世秦緣(1 / 3)

我和李二一樣,無父無母無妻無幼無產無業且正當壯年,也就是說我們是壯丁。一般來說,我們這個年紀,如果無產無業,會被歸入無業遊民的。我們的形象就是遊手好閑,我們的作用就是擾亂治安。在他們認為,我們應該白天睡覺晚上活動。但他們不知道更不明白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不是遊手好閑。爛醉花間是因為我有誌難伸的苦悶,春花秋月那是我壯誌難酬的排遣,酒隻是我減輕家仇國恨的麻醉藥。但是欲罷不能的愁悶豈是麻醉藥能了得的。我躺在床上,風吹得我好冷。

大王要修長城,需要壯丁,而我是壯丁。裏長肯定會來找我,李二也跑不了,我們都會被抓去。果然裏長進來了,我的屋根本就沒有門。我請裏長坐下。我看到門外有七八個役吏,李二已經被抓了。我想這是在警告我:不想去,沒用,抓你去。裏長開口了:“張一呀,我王英明神武,為保子民永世安寧要修大城,在全國範圍內征丁。你無家無業無顧慮,所以我來和你商量,看你能不能去。每個月會有一錢銀子。”和我商量,他說得真好聽。我要說不去,他肯定會翻臉,並且像對李二那樣把我五花大綁。像我這麼才大誌高的人明白他的意思。我說:“我王英明神武,既然為千萬百姓修城,我輩自當肝腦塗地。我一定去。”裏長讚許地笑了一笑,“好,好,果真有見識的人。那你隨我走吧。”於是我們就跟著他走了。

我和李二,我走著,李二被捆著,滿臉的怨氣。一共抓了二十幾個人,我們統一著裝,衣服上麵印著個役字。我們先到了邯鄲城,聚集了一萬多人,然後就繼續趕路。

我說過我是個有抱負的人。我答應去修城,我有我的無奈。此去生死不知,隻可惜了我這身才華和父親的遺願。李二不想去,是因為他怕吃苦。他一路罵著,我苦笑著。我們風雨兼程地趕路。如果稍有延誤,等待我們的將是軍法處置。終於我們到了目的地。這個地方東麵是海,西部多山。群山相顧,可以縱深地構築幾道防線。既能迅速集中兵力,又能隨時分散布防。進可攻,退可守,步步為營,易守難攻。就對付匈奴而言,選在這裏修城是很有戰略眼光的。我們在的山叫鳳凰山,山不大,但位置很重要。

第二天我們便開始了工作,就是往山上運石頭。這是很吃力的活兒。在這兒幹活兒的全是壯年人,也隻有壯年人才能做這樣的工作。聽說這次為了修城在全國抓了百萬多人,搞得民怨沸騰。我說過我才高誌大,我已經覺察到了這件事的後果:秦國會亡的。我王神武卻不英明。他修城隻擋住了外敵,如果亂由內生,大城還有什麼用。此次修城已經動搖了民心,埋下了內亂的禍根,內亂一定會產生。大王冒著內亂的危險去修城防外敵,怎麼能稱得上英明。如果對內修城,那就要安撫民心,愛惜百姓,行之以王道,國內一定會安定。內定則外城自修,外敵自禦。百姓為你賣命絕無怨言。這就是孟子早就曰過的“得道”。我王不用心體察治國安邦的根本,顛倒始末,大秦的基業必不可保。嗚呼!我歎一口氣,和李二一起推石頭。就是這些石頭把大王和百姓隔起來了,最終也會是這些石頭把秦國埋葬。

我們吃的飯食很差,幹活時間很長。這兒經常有人死。有的不小心摔死,有的不小心被石頭砸死,還有的逃跑未遂被打死。全國的壯丁都在這兒了,如果死了那麼連外敵也便不能禦了。夏天這兒的太陽很毒,我們頂著這東西幹活兒,背都被曬曝了。不時有人暈倒,暈倒後拿石頭會砸到自己身上,不死即傷。冬天下雪山路很滑,稍不留神就會滑倒,石頭會滾下山,後麵的人會被連累得很慘。我們每三個月會分到一點酒,與水相比,它還稱得上是酒。每次喝都不夠盡興。私下裏我們都抱怨,不是抱怨酒少。而是不滿大王的暴政。這充其量隻是私下裏說。

一天,監頭告訴我們說大王要來巡視,明天就到。聽說大王剛剛派人如海求丹,就在此地。但是他不知道他派的人打得是什麼主意。那個叫徐福的是楚國人。秦國滅了楚國,他要報仇。不過他比較聰明,曲線救國。他以求丹為名挖空秦國並引發民怨,自己又有利可得,一石二鳥。此又一秦王之不英明也。雖然我們對他不滿,但是能見到大王也是值得炫耀的,人同此心。第二天大王果真來了,座在由八個人抬著的龍椅上,有一群官員擁簇著上了山。我隻看到了背影,覺得他很神武。大王在城上巡視,我們在城下幹活兒。我正在推石頭,李二叫我:“老一快看。”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了半天不知道什麼意思。我問他:“什麼啊?”“那兒有個女人。”我又看過去,果然有個女人。這個女的二十歲左右,臉色有點蒼白,身體有點單薄,但仍不失女人的韻美。我們來這兒一年多了,別說女人,就是老太太我們也沒見過。我們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看到她和看到大王對我們這些壯丁來說意義相等。我們不敢看大王,但是我們敢看她。我說過,我跟他們有本質的不同。我們雖然都在看她,但是我們的心思不一樣。他們的雙眼裏流露出來的是邪念,而我的眼神表達的是對一種久違的美的欣賞。難以入耳的話已經有人在說了,到處是邪笑得嘴臉。我還沉浸在對美的回憶中。可能是看著我比較老實(本人確實很老實),她竟朝著我走過來了。她向我問到:“請問這位大哥,認不認識一個叫範喜良的人?他是我相公,我是來找他的。”她眼裏充滿了期待。事實上我並不認識範喜良,也沒聽過這個名字。我看到她那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我這樣心善若水的男人早就動心了。沒人想讓這雙眼睛失望。我指了指前方,“他可能在那邊。”久旱的土地終於碰到了雨露,她期待的眼神終於得到了渴望的回應。我能讀出她眼裏的欣喜。她向那邊望了一下,對我說:“謝謝大哥,謝謝!”說完就朝那邊走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我是這樣想的。想到一會兒她會失望,想到那張清秀的臉會有失望的表情,像我這種多愁善感的男人不免會心痛。但我也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