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今夜,就是新的一年了。
吳乘風看著夜空,心裏泛起幾分異樣。
母親去世以後,他再也沒有在意過時間的流逝。
流浪時食不果腹,朝不保夕,饑餓讓三餐以外的一切都變得淡薄模糊,包括時間。
節日的歡樂氣氛與他無關,唯一的好處是,許多人家相比平時慷慨了些,僅此而已。
後來和令狐野到了巫山,不必再擔心溫飽的事,他又開始為複仇做準備。
每日練功,修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不再是一個人,除了黎沐春和三位師父,還有許多修者。
他們有的喜歡琴棋書畫,附庸風雅,有的喜歡打獵釣魚,賭蟲騎馬,還有的喜歡種糧種菜,養花喂鳥。
他們給他說江湖事,天下事,給他講經書,講典故,講做人做事的道理,過年的時候大家歡聚一堂,飲酒到天明。
可他從來沒有家的感覺,也沒有時間的感覺,好像所有人都不在意時間。
流水杳然過,我心淨無痕。
失去家,光陰也不存在了。
離開巫山的時候,他為了報答收留之恩,答應黎沐春,為影門做三件事。
第一件,調查蕭紅兒。
第二件,為夢國生下一個孩子。
第三件,幫助風長生肉身成神。
如今,該兌現諾言了。
這時的他,聽著妻子在房中痛苦哀嚎,心中滿是擔憂。
他又想起第一次來夢國的情景。
那麼多女孩,一眼就看到了月兒,恰好月兒也看到了他。
為了這一眼,他明知結局,依然選擇和月兒在一起。
月兒開始並不知情,卻毫無保留地給了他一切,給了他一個家,又要為這個家生下孩子,而他即將死去。
他無比真切地感知到光陰的存在。
給人以無盡痛苦,無盡歡樂的光陰。
孩子會在哪一刻降生呢?
降生的時辰,決定了孩子的年齡從今年算起,還是從明年算起,也決定他的死期。
無所謂了,她們說孩子是個女孩,他隻求母女平安。
皇宮裏開始喧鬧起來,巫師們在大張旗鼓地追逐什麼,靈氣像一道道閃電劃破黑暗,直到血月出現,終結了一切。
不久之後,一個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彭南風來到了他的麵前。
吳乘風對這個嶽母並沒有什麼好感,但他還是禮貌地喊了一句:“大祭司!”
彭南風道:“情況有變,儀式提前了。”
吳乘風道:“我要見女兒一麵。”
彭南風難得露出一絲動容,她語氣溫和道:“孩子不會記著你的臉,但會記住你做的犧牲。”
瞧,嶽母大人多會勸人。
吳乘風想起孩子,心就快化掉了。
他決然道:“走吧!”
說完轉身,抬腳便走。
就在這個時候,寢宮的門開了。
吳乘風停下,轉身看到鹹芷兒出來。
鹹芷兒看了一眼彭南風,鼓起勇氣對吳乘風喊道:“月兒要見你。”
吳乘風毫不猶豫地跟著鹹芷兒進了寢宮。
彭南風站在那裏,她本應該阻止的,但她沒有,她一生強勢,卻在關鍵時刻,為女兒妥協了一次。
讓上天決定一切吧!
讓月亮決定一切吧!
讓祖靈決定一切吧!
她閉上眼睛,虔誠禱告。
寢宮裏,吳乘風小跑著到了內室門口,忽然停下,他怕帶著風,傷了月兒的身子。
頓了一下,他緩步走進去。
產婆和侍女們讓開位置,讓吳乘風去到前麵。
彭月兒滿頭大汗,哎呀叫痛,見吳乘風進來,一隻手高高抬起。
吳乘風走上前去,握住彭月兒的手,跪在地上。
彭月兒道:“巫王和我母親要獻祭你,長生已經知道了,他說他死也不會同意,我也一樣,你跟他一起走,離開夢國。”
吳乘風努力笑著:“月兒,我都知道,其實這件事,我早就答應黎沐春了,不隻為了你和孩子,也為了報答影門。”
彭月兒罵道:“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為了還人情作賤老娘。”
妻子的辱罵並不刺耳,反而讓吳乘風十分受用,他把彭月兒的手貼在臉上,真誠地說道:“但我心裏真的有你,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謝謝你也喜歡我,謝謝你讓我重新有了家的感覺,謝謝你這麼在乎我。”
幾聲謝謝,讓彭月兒鼻頭發酸,熱淚盈眶道:“我不管,我要你活著,要你活著。”
吳乘風道:“你和長生讓我完成了母親的心願,我最在乎的也是你們,為了你和孩子能好好活著,也為了長生能報仇,我願意做任何事,如果我的決定讓你難過,我願意說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