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想起上次柳芽的叮囑,便道:“隻看明日吧。”
謝仲道:“你莫要被女色蠱惑,上當受騙,那些鬼門中人,每日在村中跪在鬼王像前念經,我不信他們念經能念出糧食來。”
龍澤道:“謝兄,你別說這樣的話,柳芽姑娘仁厚善良,上次她還將自己存的吃食給咱們,咱們怎能忘恩負義,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謝仲道:“得,吃人嘴短,我不說了。”
五人打了井水,灌滿肚子,也回到牛舍躺著歇息。
到夜裏,謝仲餓得一直睡不著覺,便歎了幾口氣說道:“聖人有沒有說過餓了怎麼辦?”
其他人也沒有睡著,隻是餓得虛脫,無人搭話。
過了一會兒,還是林書鴻接了一句道:“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謝仲道:“顏回是賢人,這孟子儀他們搶咱們窩頭算什麼?賊人?”
林書鴻道:“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謝仲道:“是了,上次申無情那老匹夫就是念的這些話,還有後麵那句呢?”
林書鴻道:“後麵哪句?”
韓鬆道:“申無情說,如若倉中無糧,不知你們的仁義禮智信廉恥,能扛幾天餓…”
謝仲道:“對了,就是這個,那申無情就是等著看咱們笑話,看咱們都像孟子儀那樣,變成去偷去搶的無恥賊人。”
韓鬆問道:“換句話說,如果孟子儀他們那裏有吃的,你們快餓死時,會不會去偷去搶。”
若在平日,這個問題他們會不假思索地將答案脫口而出,而現在身陷如此境地,再也無法輕鬆應答。
幾人沉默,從來沒有像如此饑餓,捫心自問,若真見了食物,真不一定顧那禮義廉恥。
良久,石長生道:“我寧肯餓死,也不會去偷去搶。”
龍澤也道:“不為證道,也為自己一口氣,最多不過一死而已,死了一了百了。”
謝仲道:“就算死,我也要先搶回咱們那十五個窩頭。”
林書鴻不置可否,他出自商人之家,明知道偷也好,搶也好,能活命才是賺的,死了就是賠的,可是他自小讀書,誌在仁義,如何能背棄初心,有違聖道。
最後,林書鴻歎了一口氣道:“要死一起死吧!”
隻有韓鬆沒有作答。
這時謝仲問道:“韓鬆,你呢?”
韓鬆還是默不作聲。
謝仲道:“看來你早有了主意。”
韓鬆道:“我不說,不是因為羞於開口,隻是因為說了沒用,你們以前會雕刻木像換吃的嗎?你們以前會看一個女孩的臉色嗎?你們以前會吃野草樹皮嗎?你們會為了幾個窩頭跟人打架嗎?真到了快餓死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又是可怕的沉默,韓鬆說得沒錯,不管如何嘴硬,他們已經變了。
腦子中無數聖賢書,聖人言好似都暗淡下去,聖人也曾挨餓,聖人的弟子也曾挨餓,聖人卻沒說過挨餓是這樣的,他隻會說能忍受饑餓而不改初心的人是賢人。
古往今來,賢人太少了。
這麼來看,不僅孟子儀他們無恥,自己一樣無恥,夫子先生,官員商人也是無恥,黎民百姓,芸芸眾生也是無恥。
也許,每個人天生就是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