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至,雪初落。
冷風削落上天的渾濁與蒼茫,一望無際的銀花玉朵,飄灑而下,遍地綻放,山野像是裹了縞素,遮掩著人間的羞恥與悲涼。
光陰的音容枯寂而悠揚,火熱深埋心底,行者的孤獨愈加滾燙。此刻他又忘了,本該將過去的自己遺忘。
“今日的蕭玉郎,跟當年一樣。”
蕭玉郎一邊奔跑,一邊感歎。
他狼狽不堪,無功而返,不過最大的失落感來源於他又如此…奔忙。
他還不到三十歲,已經看的透徹。
世間所有的奔忙,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當年如此,今日又如此。
此刻,他隻想喝酒。
酒已不多,路更顯長。
蕭玉郎終於趕到馬匹所在之地。
那馬兒臥在樹下,安靜地等待主人,見到蕭玉郎回來,立刻起身抖落身上的雪,走到蕭玉郎身邊。
蕭玉郎摸了摸馬頸,然後摘下酒葫蘆晃了幾下,裏麵還有一口,於是拔了塞子,將酒灌進馬嘴。
那馬兒飲了酒,打了個噴嚏,頓時精神多了。
蕭玉郎將馬牽到路上,拍落馬鞍上的雪,然後跳了上去,沿著古驛道原路返回。
一人一馬在山路疾行。
快到石頭村,蕭玉郎遠遠看見兩個人立在寒風大雪中,似在瞅著自己的方向。
又行了一段,蕭玉認出來是石老三與石跛子。
到二人近前,蕭玉郎也不下馬,問了一句:“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石老三道:“等蕭先生回來。”
蕭玉郎道:“孩子沒能救回來,不過他暫時沒事,我得立刻趕回書院,今夜夫子與幾個門派商議此事,你們回去吧。”
石老三還想說什麼,蕭玉郎已經拍馬走了。
“回去吧三叔。”風雪交加,石跛子縮著脖子,揣著手,他好心來陪石老三,可沒有石老三的獸皮襖,見過蕭玉郎,他等不及要回家。
石老三似乎沒聽見,隻看著蕭玉郎的方向出神。
蕭玉郎又行了十餘裏,進入淺山地帶,道路變得寬闊,視野好了許多。
轉過一個彎,蕭玉郎就看見前方路上,一前一後停著兩輛馬車,兩個車倌牽著韁繩在那裏等著。
蕭玉郎騎馬經過,行了幾十步又拐回來,問前麵的車倌道:“誰家雇的車?”
車倌回道:“藏雲寺和白水觀雇的。”
果然是他們,蕭玉郎道:“人在不在車上。”
車倌道:“不在。”
蕭玉郎道:“人呢?”
車倌指著右側的咽河說道:“遇到幾個人攔路,說是去下邊河灘說話。”
蕭玉郎看向側方稍遠處,河道比這大路低了不少,一片密林遮擋,看不到河灘。
“車上有酒嗎?”
“有。”
“我要說,他就是給我帶的酒,你信不信?”
“我不信。”
“我若要喝一口,想必你也不會同意。”
“雇主的東西,做不了主。”
這時,河灘方向傳來嗔叱怒喝之聲。
車倌有些緊張得看著那個方向。
蕭玉郎道:“一會要是打起來,雇主死了,豈不是白跑一趟。”
車倌道:“和尚死了,廟還在。”
蕭玉郎又道:“雪下厚了,車就走不動了吧。”
車倌道:“走不動。”
蕭玉郎摘下酒葫蘆遞給車倌道:“給我打一葫蘆酒,我去叫他們回來。”
車倌看了看天,看了看雪,又看了看蕭玉郎的青衫和佩劍,他常年伺候寺廟和尚,對修者多有了解,他已看出這人雖然邋遢不羈,卻必定是某個書院的先生。
於是車倌接了酒葫蘆,到車上開了酒壇,倒滿,拿出來交給蕭玉郎。
蕭玉郎接了酒葫蘆,飲了幾大口。然後下馬踏雪而行,穿過密林,就看到開闊河灘上,兩方九人對峙著。
一方是釋通和尚,釋圓和尚,太虛道長,太虛的師弟太衝道長。
另一方是三男兩女,男的黑衣,女的白衣。乃陰陽門五行法師。
陰陽門出自古時陰陽家,到如今成了鄒氏家族之學,這幾人俱出自鄒氏。
一方臉漢子,三十來歲,肅穆凜然,乃土行法師,鄒堅。
一俊朗男子,二十七八,氣質瀟灑,乃金行法師,鄒銘。
一玉麵男子,二十出頭,風姿文雅,乃木行法師。鄒榭。
一秀美女子,二十五六,柔和淡然,乃水行法師。鄒清。
一青春少女,十五六歲,傲氣潑辣,乃火行法師。鄒煙。
太衝卻是個暴脾氣,正如罵街般大聲道:“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敢教咱們道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