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雀再睜開眼睛時，殳嶸正撐著腦袋瞧她，指尖繞著她的青絲打轉，眼底盛起笑意，說：“可算是醒了。”
光線漸漸明亮，晚雀已經清醒了大半，眨眨眼，對上太子嶸的臉不由小小驚呼了一聲。昨夜她睡的早，明明是一個人躺著，今早怎麼就成兩個人了呢？
殳嶸看出她的意思，昨日為了睿王景納妾一事，想讓太子妃出席，思來想去覺得晚雀總是悶在宮中不宜養身體，是得帶她出門看看。約摸亥時，他起身移至廊苑，氣候幹冷，但是推開門便是一片暖意，屋裏點了兩支燭，借著那點黯淡的光，殳嶸伸臂摸了摸晚雀睡夢中的臉，動作輕如羽毛，生怕將這片刻寧靜打碎。
身側的床褥陷了下去，晚雀仍渾然不覺，隻覺得悶熱，推推搡搡又被太子嶸撈進懷中，哼哼兩聲晚雀便不動了。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寢殿的燭也燒得隻剩一攤蠟液。
“咦……”晚雀大概知道昨夜那股悶熱的源頭在哪裏了，她原以為是炭盆燒太旺了，原來是殳太子這個大火爐，“殿下？”
殳嶸捏捏她的臉，輕笑道：“明日本宮去睿王府赴宴，你同本宮一起。”
“唉？睿王府？”晚雀瞪大眼睛，訝異之中帶著幾分欣喜，“那豈不是要出宮……那妾可以去西城逛逛嗎？”
西城，那片地方幾乎都是青山，路途錯綜，老舊的村莊也不布多少，夜間更是淒冷孤寂，連尋常野獸也不曾見，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可逛的地方。
和預想的有所不一，殳嶸挑眉道：“西城？”
“妾小時候喜歡去西城的青安寺，那兒有位平慧師傅，她常教我念書寫字。”
“怎麼，偌大的將軍府，也不給你請個老師嗎？”太子嶸話鋒一轉，眉目被猶疑掩蓋，但語氣倒是不減半分柔意。
晚雀一頓，迎上他的探究目光，將早已爛熟於心的理由搬出來，溫溫吞吞道：“妾那會身體不好，母親和大夫人總是吵架，父兄還要去打仗沒空管後宅之事，便送妾去鄉下靜養著了。”
“但是長兄長姐，把妾接回去之後，待妾很好。”她低頭補了一句。
殳嶸神色晦暗，淡淡道：“本宮沒問你這個。”
晚雀一滯，還是沒有習慣東朝喜怒無常的脾性，臉色變得蒼白，卻也不敢再說一個字了。接著，她的臉頰被捏住，一股力道迫使她抬起頭，見殳嶸眉目凜冽，強壓下鋒芒道：“李卓盈，最好你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是在騙本宮。”
心頭一驚，兩個人就這麼看著對方，將方才的片刻溫情撕扯開，竟充滿著疑忌。
隻是還不等晚雀作出新的打算，殳嶸便斂去心中存疑，又平靜道：“想去便去罷，順道本宮也去瞧瞧。”
平慧。名如其人，矜平躁釋、秀外慧中。她眼中的東淵一國都是眾生平等的，沒有王孫貴胄，也沒有下人奴役，人生也別無所求，要說所思所念，大概隻心係著青安寺那幫弟子、還有……那個叫雀的孩子罷。
那真是個特殊的孩子。仍記得她初來乍到，穿著薄薄的單衣，拘謹地站在李四小姐身側，孤零零地像是棄犬。
是的，李府是有一個李四小姐，她叫李卓盈，太子的情報的確無誤，隻是，要想刻意隱瞞一個世人幾乎沒有見過的女孩子，對李卓鈺來說，是多麼容易。